要是兄長知道我為你這個敵軍之將畫扇面,還不把我吃了啊,不行。”語罷,李鬱不由分說的把扇子搶過來,鄂碩頓時緊張起來,怕她把剛畫成的扇子毀了。卻見李鬱拿起筆來調過扇子空白的那面寫起來,寫好後吹了吹,待墨跡幹盡,才將扇子合起塞入鄂碩手中,起身說:“這下好了,扇面成了,李鬱告退。”然後起身,輕輕撂了一下頸邊的頭髮笑著走出門去。
鄂碩看著李鬱的背影,就覺得這姑娘一定自小被父兄嬌寵慣了,不小心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少女特有的嬌嗔,全不像平日裡那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當低下頭,開啟扇子時,鄂碩皺著眉無可奈何的笑了,背面提的是岳飛的《滿江紅》,什麼“胡虜”啊,“匈奴”啊,還不是明著譏諷他這個入侵的異族嘛,再一想,背面的蘭花也是寄託著亡國之思。待回過神兒仔細看那些字,寫得居然風骨清奇,全無半點女子的柔媚之態,脂粉之氣,心中稱奇,倒也真是越看越喜歡,扇子大,蘭花未佔滿全幅,又見畫的下角以蠅頭小字落款著“匆匆齋主人”,真是奇怪的別稱,想了一想,鄂碩恍然大悟道:“鬱鬱蔥蔥,難怪,難怪。”想來,這位李鬱小姐的閨閣,應稱為“匆匆齋”了吧。
自這以後兩個人再見面也就自然融洽的多,與其說像朋友,倒不如說更像平常居家的鄰里,今日鄂碩叫李鬱幫他看看自己新得的字畫,明日李鬱向鄂碩借幾本書打發無聊的時間。
沒幾天,大軍離開濟南繼續南征,自此李鬱總是每隔十幾日就移至南邊的另一個城鎮,明末清初的濟南以南已經成為中原文化經濟繁盛的中心,城鄉密集,所以雖說征戰卻從不會風餐露宿,李鬱這一程更像是出遊,只不過看到的不是名山大川,而是大明的幾百年基業,就這樣隨著清軍的前行輕而易舉的土崩瓦解了。
李鬱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在滿人的恩威並用下,官員和百姓似乎都不太介意改朝換代,只剩下不得志的文人奮臂疾呼,可當滿軍要求漢人按著他們的樣子剃髮時,大街小巷,上起歸順的高官,下至街頭的乞丐,都要悲慼感傷一回,難道幾縷頭髮真的比國土易主更重要嗎?
這段日子李鬱是不常見到鄂碩的,見到也是他匆匆來匆匆去,身披戰甲領軍出戰。倒是晚上,李鬱因覺輕而半夜醒來,會看到不遠處將軍房中依然亮著燈,大概是鄂碩為了能決勝千里之外而運籌於帷幄之中吧,進進出出的將士們有時會圍在他的桌旁,燭光映出許多人影,還有鄂碩總結當日戰況,交待次日作戰計劃的聲音,雖然李鬱聽不懂滿語,可從語氣中依然可以品味出果敢與從容。
李翼驁不是一個迂腐的儒生,從其近天命之年以正妻之禮迎娶平康女子沈珍就可想見其豁達之處,李老爺是不會把自己的女兒養成深閨之中的井底之蛙的,李鬱自小就常在父親身邊,看著父親會友論道,教導弟子,因此,她見過很多才華橫溢,學富五車的人,心中也一向認為,男子只有如此才會令人欽佩。可這些日子,她從鄂碩身上,從不畏生死的滿軍身上,從明朝一潰千里的戰線上,才覺得,一個男子,光有經天緯地之才,似乎是不夠的。
也許是夏秋之交冷暖無常,也許是離家太久有些思鄉,李鬱因得了風寒只得留下養病,鄂碩則帶兵繼續南征。越是想早日歸家,病情也越是反覆無常,偶感風寒卻消磨了李鬱一個多月的時間,頭暈腦熱渾身無力的李鬱心中愁悶,好在留下照顧李鬱的滿族婦人們心地善良,盡心服侍,待到李鬱病癒,便連忙啟程向揚州方向趕去。
這時的鄂碩已經駐紮在揚州城外的一個田莊上,只等與從另一路攻來的豫親王多鐸會師後一起攻進揚州城。
多鐸在李鬱到達揚州城的前一天就已經帶兵趕到了,所以李鬱還沒到田莊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軍帳兵士,下了馬車一乘小轎徑直把李鬱抬入莊內,這想必是城內哪個大戶人家的田莊,可能主人會時不時會到這裡小住幾日,所以院落雖不大卻精巧的很,前院已經被用來作大帳,發軍令,處理軍務,後院正房大概是作為謀劃討論戰事之用的,兩側廂房分別住著鄂碩與多鐸,其中一側廂房後面有一個精緻的小樓,樓後是一片竹林,李鬱就被安置在小樓之中,進入小樓必要繞過鄂碩所住的廂房。
正是五月,揚州的天氣早已耐不住等待似的熱了起來,只是這熱還沒到霸道的程度,不經意吹來些許微風還能讓人感受到絲絲涼意,廂房開著窗,李鬱經過時向裡面掃了一眼,只見裡面正吃著晚飯,背對窗戶座了一人虎背熊腰的樣子,而正對窗子的鄂碩正站了起來舉著酒杯,另一隻手拿著那把摺扇,一個多月沒見,鄂碩似乎瘦了些、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