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京城後,跪在邢大哥的家門口向他們夫婦謝罪,孩子交給了我,卻替我送了命!我心裡苦啊,悔啊,若是我死了能讓縱捭那麼好的孩子活過來,我是一點兒都不會猶豫的!大哥大嫂非但沒怪我,還把我接到家裡養傷,四個月後再次出征,他們還執意把剛滿十一歲的橫闔送到我帳下,他們說,不指望橫闔能立功得賞,只想讓個妥帖的人看著我罷了,我已經拿自己的命太不當回事兒。”
聽了費揚古的話,因澤只覺臉頰上微癢,再伸手一摸,是冰涼涼的淚。
橫闔看著因澤,勉力一笑,“嬸嬸,你看我,再怎麼看著叔叔也不當事,他還是那個樣子。倒是來周莊的這幾個月,打眼一看就胖了,人也年輕了!”費揚古像埋怨自家孩子似的,責備橫闔,“還是那麼不會說話,什麼叫年輕了,從前也不老,倒是被你給說老了。”橫闔為難的皺了皺眉頭,不好意思的看著因澤。因澤見了笑著說,“瞧你說的,多好的孩子啊,我看了第一眼就喜歡!”費揚古點頭,“是,不錯的孩子,這些年,我總情不自禁的把他當成辰泰。”
這時候,一陣風吹過,橫闔的身旁正開著一叢木槿花,寶寶將腦袋墊在母親的肩上,小手指著紫色的木槿花,眯著眼笑,“娘,我要花呀!”橫闔折了一支木槿花放到寶寶手中,由衷的稱讚,“真好看!像個瓷娃娃,叔,好在小妹妹不像你,像嬸嬸!”
過了半個月,晚飯後,橫闔在院裡給辰泰做彈弓,寶寶坐在臺階上看熱鬧。黃昏下,費揚古負手站在屋內,自言自語,“皇上又派人來催我回去,已經是第三次了!”因澤停下手中的女紅,嘆了口氣,“那你就帶辰泰回去吧,遲早的事情嘛,我早就有這個準備,也不會太捨不得。”費揚古哈哈一笑,“要不我讓人帶話給皇上,就說,萬歲,你就當我死了吧,我想在周莊開個鐵匠鋪,給這裡的繡娘打繡花針!”“開這樣的玩笑做什麼?”“你當是玩笑?那我就笑不起來嘍!”
費揚古轉過身,緩緩舉起自己的手,因澤也隨著他,目光落在他虎口的瘢痕上。費揚古淡淡的說,“幾年前,我經過五臺山去看行空大師,我問他,怎麼這小小的一塊疤,可這麼多年還是好不了啊?他看了一眼說,是傷心了,傷了心所以好不了了。我說,我很傷心,怎麼才能排解?他告訴我,每個人都有自己最初的堅持,不得五蘊皆空,便要體諒他人最初的堅持!將心比心而已!”
“我姐姐早在揚州的時候便一心要為天子婦,行空大師在安王府第一次見姐姐就立誓非卿不娶。那年在索府我們初識,我便成了那株只會開海棠花的海棠樹,而你卻早早的將心給了林先生。其實林先生,他也有他自己最初的堅持。到頭來,誰又負了誰?誰又對不起誰?對情執著堅貞,哪會有錯呢?將心比心吧。”
說到這裡,費揚古看著因澤,篤定從容,“我給當今皇帝賣命,進了這個是非圈,便不是想出就出得來的,我想當鐵匠,也只能想想罷了。我是肯定要走的,走之前,我要你一個將心比心!十年前,我違著心把你送走,成全了你最初的堅持,十年後,你能不能跟我走,來成全我最初的堅持?”說到這兒,費揚古指了指窗外的辰泰和寶寶,“你看看他們就會覺得,別管中間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都比不得一個完完全全的家來得重要!”
十年後再回將軍府,又是九月,恰好一樹秋海棠絢爛怒放,臥房中梳妝檯上的梳子還纏繞著十年前的那縷青絲,他還站在原地,等著她。
康熙十八年十月十三日,費揚古和因澤進慈寧宮請安,十載光陰流轉,紫禁帝家依舊是紅牆黃瓦,只是坐在大殿裡的太皇太后已然是鬢髮霜白。
布泰看著他們笑了,轉而對因澤說,“在京外養病也有日子了,我昨個晚間掐指一算,十年了!真是十年彈指一揮間啊,過得太快,轉回頭看,倒像是一場夢了!你們說對吧?”費揚古聽罷便笑著應道,“是,是像場夢。”布泰點頭,轉而又和顏悅色的問因澤,“孩子,你說呢?”因澤怔忡良久,繼而點頭,“太皇太后說得是,是夢。”布泰滿意的笑了,自言自語的說,“就是嘛,回來才是踏踏實實的日子。”這時候,外間的初冬暖陽映著屋簷琉璃瓦上薄薄的雪,散發著細微的光,微雪輕揚,又是一年。
中午布泰留他們吃飯,這時一個小男孩被從外面抱了進來,寶藍色鑲白狐毛的大披風,孩子長得極為討喜,含著自己的手指頭,忽閃著眼睛看著屋裡的人。布泰高興的把孩子抱過來,“怎麼?今天滿週歲了,還要吃自己的手指頭?羞不羞啊?”說著去刮孩子的小鼻子。因澤極愛孩子,便笑著湊過去看。布泰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