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趙盾弒君,而史官董狐堅持記載,這樣的品德是怎樣做到的呢?”
公羊壽笑眯眯的聽著學生們的提問,類似這樣的講壇提問不知經歷過多少次,每個學生提的問題也被無數人提起過,所以公羊壽的應答如流完全不懼任何疑問。
嗚嗚嗚……
城南的法螺聲驟然響起,這次的螺號聲洪亮如雄獅怒吼,其聲勢遠震千里令人渾身一顫。
七百多名門徒的臉色忽然變的很難看,許多人焦躁不安的左顧右盼,完全忘記聽講時嚴肅認真靜靜聆聽的禮儀,更糟糕的是邊角就坐的門徒開始陸續退場。
公羊壽怒了:“你們要做什麼去!吾的課還沒有進行完不得隨意走動,你們不告而別還有儒生的樣子嗎?”
“先生實在抱歉!學生忘記今天是逢五逢十祭拜泰一神的日子,請先生允許學生離開。”
“哎呀!今天是祭拜泰一神的日子,我竟然忘的一乾二淨,實在太糟糕了,先生請允許學生離開!”
“我也忘記了,今天晨起還聽到祭拜泰一神的儀式準備,我就沒想起來做點準備,先生請允許學生離開!”
眨眼之間,七百多名門徒全部向他行禮告辭,才不大會兒功夫就走的一乾二淨,講壇下空空蕩蕩只有幾隻麻雀落下來啄食草種子,真是門可羅雀。
公羊壽麵色呆滯怔忡半天,回頭看向好友胡毋生的講壇下同樣不見人影,片刻前此地還是熱火朝天的鼎盛景象,沒想到幾聲螺號就把這一切毀的一乾二淨,公羊壽心裡焉能不氣!
“童兒,告訴老夫,剛才那螺號聲是怎麼回事?”
十二三歲的侍童苦著臉,吞吞吐吐地說道:“回稟先生,聽說城南的太一神廟在舉行祭祀大典,五天前有關中信眾二百萬熱彙集於廣場祭祀泰一神,想來……想來今天也是這樣吧。”
“你說什麼?關中信徒二百萬人?二百萬人拜神?他們都瘋了嗎?”
公羊壽瞠目結舌,齊國的富庶總人口也沒有二百萬人,這一下來了足足兩百萬信徒實在聳人聽聞。
胡毋生鐵青著臉走來說道:“公羊生怎麼看待那泰一神祭祀?”
“還用問?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儒生當遠離鬼神之事,這些長安門徒初看素質好的驚人,卻不想竟然喜好鬼神之事,真是令人失望啊!”公羊壽的臉色難看極了。
他從十歲學儒,二十五歲出師,而後治學三十多年成就極為不凡,《公羊春秋》是他根據昔年稷下學宮留下的春秋資料,聯合胡毋生、董仲舒三人之力整理增刪編纂成書,假託先祖公羊高之名為《公羊春秋》,所以論及此書沒有人比他們三個人學的更透徹,若不是要假託先人的名號,憑著此書也可以成為名傳千古的大儒。
論年紀和閱歷還要比袁固生厲害許多,他自問若在漢廷為春秋博士絕不會惹怒竇太后,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老人還從未碰到過全場門徒跑的一乾二淨,理由居然是要去祭拜草木頑石一般的神靈,簡直荒謬到了極點。
眼看火候差不多,孔安國閃身走出,笑眯眯地說道:“兩位有所不知,漢興以來多遷徙六國故地的貴族豪民以充實關中,其中由以楚國人為最多,楚人好巫,拜泰一神的習俗就是從楚國帶來的,秦人素來不拜神靈,但是被楚人奪取天下後同化的也拜泰一神。”
“怎麼又是楚人的東西?”
胡毋生的臉色不好,公羊壽則是一臉無奈,先秦以前學派也好信仰也罷雜亂無章沒有定數,秦滅六國一統天下以來,招募百家書生整理典籍,留下咸陽城內典籍百萬的盛況,然而秦人卻是樸素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鬼神之力也少有占卜吉凶。
楚人則大不相同,他與諸夏另個霸主晉人同樣喜歡鬼神之事,楚漢戰爭時代是西楚劉邦與西楚人項羽之間的爭霸,楚國人打敗楚國人稱霸天下,國號稱漢而不稱楚,一則是受封漢王繼為漢帝順理成章,再則也有避免刺激秦人神經的含義。
可這畢竟是楚人的帝國,大漢帝國上層的楚人非常多,列侯集團九成九來自楚國,同姓諸侯王更是一水的楚人,楚人把楚國的所有文化習俗愛好全部搬到關中,覺得不太滿意又從楚國故地遷徙許多父老鄉親設立新縣居住,比如安撫劉太公的新豐縣,就是把豐邑的老鄉全部遷如關中。
對於楚國蠻子,齊魯兩地的儒生打心底裡瞧不起,孔子就喜歡大談尊禮,楚國蠻子的表面功夫做的還可以,但骨子裡的粗魯卻是如何也洗不掉的,這會兒聽到楚國的太陽神成了大漢帝國的主神,還要舉行國家級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