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車哎。
耍寶的模樣,瞧得謝不歸又氣又樂。
一雙眼乜著她,戒尺握在修長的手中,眸淡如水,嚴厲夫子的架勢。
那戒尺,高高舉起,輕輕地放過。
喝藥的時候,藥苦了,她就“呸呸呸”,委委屈屈又帶著幾分生澀地說:
“夫君,中藥攻擊我,咬我的嘴。”
攻擊?咬嘴?他聽得直嘆氣,放下手中聖賢書,隔著燭火,黑眼眸融融瞧來,一字一字地教她:
“你該說,你的嘴發乾,發疼,發澀。”
聽不懂似的,她眨眨眼,像有星子在閃。突然地,身子依偎上來,甜甜地笑:
“我只想讓夫君咬我的嘴。”
他愕然,被擠進懷中的柔若無骨打亂思緒,身子僵著半天未動。
倏地,他認命一嘆,輕闔長睫,低頭吻上懷中嬌軀,探入溼潤紅唇,攪亂一池春水。
聖賢書自他修長的手中跌落。
到最後,盡嘗苦意的是他,抽了白絹,顫著指尖輕拭嘴角的也是他。
看著郎君低著長睫,髮絲籠住那張禁慾的臉,眼瞼耳垂噴湧潮.紅。
偏過頭,著惱又無奈何地輕輕看她一眼。
瞧得她彎了月牙眼,捂住唇,露出得逞的笑意。
山水之間長大的姑娘聰慧靈秀,如何學不會那是非方圓,一字一句。
故作懵懂,故作笨拙,不過是想無竭盡地拿走他的溫柔和耐心罷了。
誰能想到,他的溫柔和耐心也有耗盡的那一天。
思緒迴歸,望著眼前容貌如昨的男子,不甘就像浸了毒的藤蔓,緊纏著心臟生長,窒息到快要不能呼吸:
“能解開的叫什麼情蠱。怎不叫你中得深一些,再深一些?縱是假的,一輩子到頭也就真了,不是麼。”
如果她真的會下蠱就好了,芊芊忍不住想,她一定會給他下足世間最厲害,最無解的情蠱。
她從情竇初開就喜歡他,這麼多年只喜歡他一個。
那麼那麼的喜歡,喜歡得整顆心臟都在發疼。
只是這樣自私的喜歡,這樣不知所謂的冒犯,會叫他噁心吧。
別開眼,輕輕吐出口氣,才不至於讓胸口的澀意流出眼眶。
“你來,就是為了跟朕說這個?”
他蹙眉,話語間淡淡的譏嘲。
芊芊知道自己這樣單方面地勸阻,多半是行不通的。
他不是從前對她百依百順的謝蒼奴,再不會為她輕易改變任何決定。
可是性命攸關,她不能讓謝不歸下達屠殺佛寺的指令,殃及池魚。
迎著男人冷淡的逼視,她再一次鼓起勇氣,說:
“陛下,何不聽我一言。陛下同鄭娘子,既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之間的情意便勝過旁人許多。不若徐徐圖之。”
看了屏風一眼,確定那邊不會聽到,壓低聲音說:
“正所謂,欲擒故縱。陛下逼得越緊,只會將鄭娘子越推越遠。”
“戚妃這一席話,倒像是那慣弄風月的高手。”
男人行至案前,挽袖,執筆蘸了濃墨。
象牙白的筆桿在他手中,竟也稍遜顏色,手指修長,如瓷如玉。
懸腕提筆,落下一字。
她聽出他不屑的暗諷,心中一刺。她待他從來是一腔赤忱,所行之事,全憑真心,何曾用過半分奇技淫巧?
可他不信,她也不必為自己分辨,只輕輕地嘆出一口氣。嗅著那縷若有似無的薄荷香,好聲好氣同他說:
“陛下,我也是女子。”
謝不歸頓筆,抬頭,他比她高出很多,自能將她全貌納入眼底。
率先落入視線的是一截頸,蒼白纖細到一手可握,頸間掛著純銀的長命鎖項圈,顯得肌膚光滑細膩。她垂著臉,半張臉都藏在陰影裡。
她眼皮很薄,不抬眼時能清晰看見眼皮上扇形的褶,有些清冷味道。
下面的臥蠶又讓她在笑起來的時候顯得很有靈氣和親和力,現在眼尾泛紅,睫毛上也有晶瑩溼潤的水跡。
極溫順的,像家養的雀。
頭頂,許久沒有他的回應,整個人被那壓迫感很強的視線籠罩著。
她抿了抿乾燥的唇,側目往他的側臉看去,聲線輕柔:
“臣妾是女子,自然懂鄭娘子想要什麼。陛下步步緊逼,甚至殺害無辜之人,只會令你倆關係惡化,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