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陰道寂靜無聲,燈光從樹叢中照下來,水泥路面顯得很清涼。我想這醫院的路很有些莫測,病人走著進來,有的能重新走出去,有的便再也出不去了。那麼,這條路便成了最後的絕唱。
宋青突然用手肘撞了我一下說,我表姐再有兩天就要來了。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才想起我和宋青之間的秘密約定。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幾乎將這件事完全忘了。
我曖昧地嗯了一聲。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表示我仍然同意以前的承諾,還是表示一種猶豫。我記起那天在她的房間裡說起這事的情景,我承認這是由於她私下想幹的“人工授精”的事太隱密,從而激發了我的一種冒險慾望。還有就是,我在很大程度上將她26歲的表姐想像成了宋青本人,我答應參與這件事,使我對以正當方式挑起的色情慾望深感驚奇。因為宋青當時說,這事由她來操作,這使我聯想到自己一種從未有過的神秘的性體驗將在宋青面前發生,這使我意亂情迷。
宋青說,我和表姐都會感謝你的。表姐的丈夫又作過檢查了,確實沒有可能。怎麼,你猶豫了?
我一下子語塞。我說,我們先上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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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計劃完全搞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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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早晨8點30分,在醫生第一次檢視病房時,呂曉婭拿到了化驗報告:癌症!
當時她還沒有起床,她先是伸出一隻手接過化驗單,側著頭細看,然後,她猛地坐了起來。她感到眼前發黑,呼吸急促,她的眼睛盯著那化驗報告像被釘住了一樣。
儘管她早有思想準備,但還是覺得這結果來得太突然,太絕情了!她曾對醫生說過,我沒有家屬在這裡,並且,我有權知道自己的病情,沒什麼,我什麼都能接受,所以,不論檢查出什麼結果都請直接告訴我。她是早有準備的,但這一刻,她還是像掉進了深水中一樣,她一下子沒有什麼可以抓住的東西。
昨天,她看見那日記本中掉出一隻黑灰色飛蛾的那一刻,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抓住了她。她記得讀中學的時候,由於學校地處城郊,一到晚上就常有這些黑灰色的飛蛾撞進寢室來,嚇得她們這些駐校女生又是撲打著驅趕又是尖叫。有個叫圓圓的女生說,這學校未建之前,這裡原是一片墳地。據說,人死了以後,有的就變為這些飛蛾。這種說法雖然沒有任何道理,但當時,還是嚇得大家驚惶失措。大家開啟窗子,用書或報紙之類的東西去驅趕那些毛茸茸的飛蛾。有時,打下了一隻躺在地上,不知是死了還是昏了,但沒有人敢去揀起它扔出去。但又不能讓它老是躺在屋裡,這樣大家會睡不著覺。最後挑選了一個膽大的女生來完成這個任務,只見她挽起袖子,手拿一張報紙想去包住它再扔出去,沒想到,就在她戰戰兢兢蹲下去的一剎那,這飛蛾突然撲動了幾下翅膀,然後一飛而起,幾乎是擦著那女生的額頭飛起來。大家一片驚叫,惹得一大群男生擁了進來,都說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當看見那隻陰陽怪氣的飛蛾時,男生們都大笑。這時才有女生髮覺自己穿得很少很少,慌張惱怒中對著男生大吼,這是女生寢室,都趕快滾出去!男生們遲鈍了一下才有所反應,同樣顯得無比慌亂地一窩蜂退了出去。
從那以後,呂曉婭有好幾次在夢中遭遇那飛蛾,但長大以後,這事像扔進大海中的一塊石子一樣,早已顯得微不足道而無影無蹤了。沒想到,當日記中掉出飛蛾的前一晚,她又做了同樣的夢,而緊接著,飛蛾從日記中掉出來,這是真的,不是夢,呂曉婭那一刻感到胸口發悶,覺得有不好的大事要發生。
她手提化驗單坐在床頭,一直感到裸露的背上像有涼水在澆,這才本能地鑽進被窩。她仰望著病房的天花板說,我要死了。她想哭,但沒有眼淚,她感到眼眶已是兩個空空的大洞。她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父母,還有妹妹,他們都在家鄉,在那個遙遠的北方城市生活。她一直沒告訴他們她生病的訊息,現在需要告訴嗎?她覺得心裡發痛。她想到自己今年剛好30歲,這是一個坎兒,有人告訴過她,整數都是一個坎兒,像翻山一樣,翻過去另有一重天,但翻不過去,就危險。她不知道簡單的數字怎麼會和複雜的生命有聯絡了,或許是人自己承認的一種暗示吧。她聽過一個關於“暗示”的故事,說是二戰時期,德軍用集中營的犯人作暗示試驗,先把犯人綁住,蒙上眼睛,然後告訴他,我們現在要殺死你,方法是用刀割斷你手腕上的動脈,然後讓血往外流,一直到血流完,你也就死了。說完後,便用刀背在犯人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