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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夕燕的丈夫拉瑞還在醫院裡,據說病情也不樂觀,畢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在他生病的時候,沒能在他身邊服侍,夕燕感到很內疚,但她現在的狀況,也無能為力,只好聽天由命了。

夕燕覺得奇怪的是,在她住院期間,醫院為她輸過血,後來醫生也來抽過幾次血化驗各種指標,但他們都沒有一點兒異樣的反應,也沒有跟她提起她的艾滋病。照理說,醫生要是發現她患上了艾滋病,起碼應該告訴她啊。夕燕想不明白,可是她又不敢問。

莫非,自己沒有從裡克身上染上艾滋病?可自己的症狀,卻分明跟書上描述的一模一樣啊。

她還記得那一天晚上,裡克慌慌張張地闖進按摩院,不顧阻撓,一個個房間敲門,呼喊著夕燕的名字,見到夕燕後,用兩手緊緊地抓住她的兩隻胳膊,嘶啞著聲音地說:

“Honey; I have AIDS; I am sorry; I like you; but I have to leave this town 。 You better go check; too; take care……”(甜心,我得了艾滋,很抱歉,我喜歡你,但是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你最好去查查,保重…… )

裡克說完就轉身走了。剩下夕燕呆若木雞地立在那裡望著他的背影。裡克的話,彷彿是晴天霹靂,把夕燕徹底擊倒了。

裡克是個有點兒朋克的年輕人,經常光顧夕燕這間按摩院,不過他每次就只找夕燕。他喜歡聊天,曾告訴過夕燕他抽大麻,看他瘦瘦的沒有血色的臉,可以猜到他也吸毒。 他清秀瘦弱,性格像個孩子,有時候忽然狂躁起來,可一瞬間又會回覆溫柔。每一次,他都會對夕燕說他喜歡她,他還特別強調了喜歡和愛的區別,他說,有的人,你愛她,但卻不喜歡她;有的人,你不愛她,卻無法不喜歡她。

夕燕覺得裡克這個美國人很特別,雖然有點兒幼稚可笑,居然浪費時間去研究這種無聊的問題,不過,她還是很喜歡裡克對待她的方式,就彷彿她是他的一個朋友,一個傾吐物件,一個平等的人。不像別的客人,讓她感覺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洩慾工具。有時候,她甚至對裡克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溫情,是什麼,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她只有對幾個客人沒有使用保險套,胖子皮特,因為他付的錢多;還有裡克,因為他不喜歡用,他說他不喜歡虛假的東西,尤其是虛假的性愛最為他所痛恨。在這個正在走向全面虛假的世界裡,他需要的是活生生的體驗,他需要的是真實。

現在看來,為滿足這種昂貴的需求,他恐怕得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了。而且,還有夕燕的生命。

下班以後,夕燕沒有回家,直接去了中國城裡的書店,翻到關於艾滋病的介紹,她讀了又讀,越讀越怕,怎麼好像那些症狀她都有啊。就在前不久,她還一直感冒,發低燒,因為沒有醫療保險,她硬是挺著沒去看醫生,同事們還說她是花粉過敏造成的,因為來了美國,人人都變得花粉過敏。好心的同事給了她點兒過敏藥讓她吃,夕燕半信半疑,還是吃了,不過不久,病就好了,她也就沒去在意了。

回家的路上,夕燕失魂落魄,她有一種死神來臨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在冷縮,變得僵硬,她彷彿可以聽到,自己身上無數善良的細胞破碎的聲音,它們正在無可挽回地死去。

十字路口的紅燈已經亮了很久,夕燕居然沒有意識到應該停車,她駕著車直直地衝越路口,另一條路上的一輛車本已經開到中央,見一輛瘋車衝來,嚇得趕緊急煞車,才算沒有釀成車禍。

美國人修養好,一般不像中國司機那樣伸出頭來惡狠狠罵一句“你找死啊”,而是有些擔心地望著夕燕那輛車,暗暗祝福車主人平安無事。夕燕運氣還算好,前後居然沒有警察。

回家後,夕燕忍不住失聲痛哭,她想給母親打電話,可是不敢打,母親不能受這個刺激。她想給女兒打,可是也不能打,女兒的生活,不能由於自己的過錯而被投下陰影。也不能給鈴月和雪玳打。她們要是知道她得了艾滋病,會是什麼反應?還會認她這個好朋友麼?夕燕連想都不敢去想。

最後,她發現,在她的生命裡,居然沒有一個人,可以由著她盡情地痛哭和訴說,而保證不以驚恐或鄙夷的眼光看待她。艾滋病,在世人眼裡,實在是太大的恥辱,是人類所不能承受的恥辱。

夕燕的負擔太沉重了。艾滋病的隱秘,對雪玳的內疚,像兩塊巨大的石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好在,這次由於警察局的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