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誤會中分手!不不,霈文!我寧可死去,也不能失去你!不不,霈文!她爬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霈文的腿,她哭泣著把面頰緊貼在那腿上,掙扎著,啜泣著,斷續著說:
“我……我……我沒有,霈文,我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的事情,我愛……愛你,別離……離開我!別……別遺棄我!霈……霈文,求……求你!”
他把腳狠狠的從她的胳膊中抽了出來,踢翻了她。他冷笑了。“你不願離開我?你是愛我呢?還是愛柏家的茶園和財產?”
“哦!”含煙悲憤的大喊了一聲,把頭埋進臂彎中,她蜷伏在地下,再也沒有力量為自己作多餘的掙扎和解釋了。她任憑霈文衝出房間,她模糊的聽到他在樓下和高立德爭吵,他們吵得那麼兇,那麼激烈,她聽到柏老太太的聲音夾雜在他們之中,她聽到老張和阿蘭在勸架、她也聽到育兒室裡孩子受驚的大哭聲,這鬧成一團的聲音壓過了風雨,而更高於這些聲音的,是柏老太太那尖銳而高亢的噪音:
“你們值得嗎?為了一個行為失檢的女人傷彼此的和氣!霈文!你不該怪立德,你只該怪自己娶妻不慎呀!”
“哦,”含煙低低的喊著:“我的天,我的上帝!這世界多殘忍!多殘忍哪!”她的頭垂向一邊,她的意識模糊了,飄散了,消失了。她的心智散失了,崩潰了。她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天已經黑了。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地毯上,包圍著她的,是一屋子的黑暗與寂靜。她側耳傾聽,雨還在下著,但是,颱風已成過去了。那雨是淅淅瀝瀝的,偶爾還有一兩陣風,從遠處的松林裡穿過,發出一陣低幽的呼號。她躺了好一會兒,然後,她慢慢的坐了起來,暈眩打擊著她,她搖搖欲墜。好不容易,她扶著床站起身來,摸索著把電燈開啟了,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夜,好寂靜,好冷清。世界已經把她完全給遺棄了。
她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她竟昏睡了這麼久!這幢屋子裡其他的人呢?那場爭吵怎樣了?還有亭亭——哦,亭亭!一抹痛楚從她胸口上划過去,她那苦命的、苦命的小女兒啊!
她在床沿上坐了很久很久,茫然的、痛楚的坐著。然後,她站起身來,走出房間,她來到對面的育兒室中,這麼久了,有誰在照顧這孩子呢?她踏進了育兒室的門,卻一眼看到孩子熟睡在嬰兒床中,阿蘭正坐在小床邊打盹,看到了她,阿蘭抬起頭來,輕聲說:“我剛喂她吃過奶,換了尿布,她睡著了。”
“謝謝你,阿蘭。”含煙由衷的說,眼裡蓄著淚。“你幫我好好帶小亭亭。”
“是的,太太。”阿蘭說,她相當同情著含煙,在她的心目裡,含煙是個溫和而善良的好女人。“我會的。”
“謝謝你!”含煙再說了一句,俯下身子,她輕輕的吻著那孩子的面頰,一滴淚滴在那小臉上,她悄悄的拭去了它。抬起頭來,她問阿蘭:“先生呢?”
“他在客人房裡睡了。”
“高先生呢?”
“他收拾了東西,說明天一清早就要離開,現在他也在他房裡。”
“哦。”含煙再對那孩子看了一眼,就悄悄的退出了育兒室。走到樓下書房裡,她用鑰匙開啟了書桌抽屜,取出了一冊裝訂起來的,寫滿字跡的信箋,這是她數月來所寫的一本書、一頁一頁,一行一行,一字一字,全是血與淚。捧著這本冊子,她走上了樓,回到臥室中,關好房門。她取出了柏霈文送她的那一盒珠寶,把那本冊子鎖入盒子裡。然後,她坐下來,開始寫一個短箋:
“霈文:
我去了。在經過今天這一段事件之後,我知道,這兒再也沒有我立足之地了。千般恩愛,萬斛柔情,皆已煙消雲散。我去了,抱歉,在我離開這個世界,在我離開你之前,我最後要說的一句話,竟是:我恨你!
關於我走進含煙山莊之後,一切遭遇,一切心跡,我都留在一本手冊之中,字字行行,皆為血淚寫成。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絲未竟之情,請為我善視亭亭,她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你的骨血。那麼,我在九泉之下,也當感激。
我把手稿一冊,連同你送給我的珠寶、愛情、夢想一起留下。真遺憾,我無福消受,你可把它們再送給另一個有福之人!霈文,我去了。從今以後,松竹橋下,唯有孤魂,但願河水之清兮,足以濯我沾汙之靈魂!
霈文,今生已矣,來生——咳,來生又當如何?
仍願給你最深的祝福
含煙絕筆“
寫完,她把短箋放在珠寶盒上,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