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們一下子越發不知如何回答,顯然心裡藏了什麼未稟報的鬼祟。 “最近巢埠人說如果沒有金烏親授的命令,部落的訪客他們誰也不見。”還是由那個隨從回答,他頂著金烏惱怒的目光,偷偷抹了抹脖頸豆大的汗珠,此刻站在水邊卻一點不感到清冷。
“原人何時對異族都如此容忍了?”胡和魯把巢埠人也以為成不願蹚渾水:“想想狼族背叛,再想想鹽人淹村,不都是異族所為?
天賜莫非很可怕,那老頭不能動得?為何在南陸的我從沒聽說過他們的威名?”胡和魯每次提及氏農時,恨不能將他剝皮抽筋炙烤個乾淨,甚至,普天下系天賜名號者,該趕盡殺絕。
但是長風已經犯了執拗力保氏農,再當面糾纏想來內訌只會愈演愈烈。“我最近冒犯過我的老友嗎?”胡和魯今日算是真的死了心,他問隨從:“否則他為何與我作對?往常我們兩個老傢伙只會因為烤架的食物爭執。”他也只好把問題歸咎為一次不經意的冒犯,隨從們也諂媚地見機迎合金烏的玩笑,但是誰都知道,向來鐵面無情的長風這次絕不是為一隻烤羊腿而槓胡和魯。
我知道牽強的理由掩蓋不了你確實又一次抽了我的臉,這是事實,我的老友。胡和魯生氣地想,因為長風從不給另外五人任何顏面,他是個固執的老派金烏,連同樣守舊的自己都自愧不如,十多天前,獨自一人在嚴冬的第一夜守著早被所有人遺忘的火種。阿拉圖德·伏燧領著我們踏進部落前曾高呼“生於火,忠於火”,忘記火種等同於命不久矣,所以擺弄無數祭祀的金烏里,或許只有長風才是唯一一個能活滿三百年的人。
冬天來了十日有餘,自那晚後,長風便一直在古禱房裡休憩,如今第一場大雪多少已經消散,往後變本加厲的雪夜,起夜不眠的人將會時常能看到火種邊孤落的身影。然而對於胡和魯而言,眼下這條水渠會不會凍才是他冬季所該關注的要緊事。
可顯然,水渠要他想象得活躍的多,緩慢升的水位忽然加快漲速。
隨從抬起浸溼的鞋子,想拉著胡和魯的衣氅離去。“我還擔心不是巢埠人參與製造的小舟下了水會淹沒,這下看來,哪怕是破簍也能被浪掀到天!”金烏紋絲不動,站在水裡開心地說道。“但那是什麼?”水渠裡一處泉湧在不斷升高,終於引起他的注意。
那泉湧不再升,轉而向碼頭駛來,像是一頭潛入部落的鱷魚正快速逼近,胡和魯想要後退卻也太遲,一雙瞳孔狹如一線的眼眸從水裡浮現。
來者逐漸踏碼頭,萬幸不是一頭伏擊的鱷魚,否則胡和魯此刻恐怕只剩下半截軀幹了。然而原人們仍然大呼小叫,他們手腳並用將金烏拽走,留下碼頭末端的潛水者,而他的背後是重歸平靜的水渠。
“蛇人覲見!”披著半透明軟皮的巨人驚得戰士們紛紛拔出石斧。
若非胡和魯從不飲酒,否則他一定會以為是一頭巨大的水蜥爬出水面。可好在對方的物種也並沒有困擾博學的金烏,他曾在一卷皮卷讀到過這種東西,蛇人……住在礦洞或普通隧洞的民族,他們見不得陽光所以久居地下,了岸得披蛇皮所制的罩衣,另外他們說一種沙啞的語言,但今天胡和魯所聽到的……他萬分篤定是原人們使用的語言,而不是恐怖的嘶嘶蛇語。
即使蛇人長得恐怖如斯,可似乎並不需要呼喚更多的戰士過來抵禦外敵,因為當見到面前的矮人們兵刃相向時,蛇人也只是同樣將他巨大的木杖舉到胸前,豎瞳擠得越發纖細罷了。
“一丈的蛇,六尺的火”,那捲軸還曾寫有這樣的話,胡和魯聽見蛇人的問候,便大方地走前,一較,果真差不離,那塊頭足有兩個原人的大小。他揮手讓隨從們放下毫無意義的爛斧子,眾人照做的時候,蛇人的雙耳抖動了一下,面垂著的兩條黃蛇幹隨之而動。“有幸見到綿延千年的古族。”雖然碼頭光線晦暗,胡和魯十分想要點起火焰將蛇人的面目看個究竟,但礙於古老皮卷說的禁忌,也便不願隨意冒犯看似無害的客人。
扎昆·察拉幹見胡和魯老人與蛇人低語幾句後側開身子,將手攤向自己和身後的戰士們,顯然是在介紹:“他們是原人部落引以為傲的戰士,蛇人誇犁。”
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通道,讓胡和魯先過,隨後蛇人誇犁在陰暗的碼頭跟在身邊,他們緊隨其後,繞過灰亮的牆,下到一個坡底,追著黑暗步行百步,最後,蛇人將蛇皮軟袍籠罩在頭,一頭扎進光亮。
他們的身後,一隻被忽略的“蜘蛛”貼牆悄悄離開,他偽裝得十分隱秘,走出底坡的時候彷彿是從牆剝離下來一般,又像黑暗滋生的病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