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垂首補衣。
一日一日,六曲無法想象,被帶走的香茹,要承受何
等羞辱,他雖未在民間長居,卻也知曉民間的規矩,像香茹這樣的女子,做出此等有傷風化之事來,是要被浸豬籠的。
撫著畫中之人,一想到香茹或許會身死的結局,難以自持的悲痛自心底漾出,她與他一開始的偶遇,註定了這是一場無疾而終的賭局,縱然是身敗名裂,縱然是萬劫不復,他也要搏上一搏。
他陡然扔下筆,迎著晨起的紛紛細雪,頭也不回的決然下山,獨留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他數十年苦修的佛心,早已在與香茹偶遇時轟然坍塌。那雙往日裡不沾血腥的手,頭一回沒有用來救人,而用來傷人,染上了無辜之人的血,帶走了滿身傷痕,滿心傷痕的香茹。
六曲違背心誓,執意要還俗迎娶香茹,主持也難以阻攔,只提出了一個條件,香茹不能住在寺中,以免玷汙了佛門清淨之地。他將她送到了後山她原本的住處,日日送各色補品過去,只待她養好了傷,便可行還俗之禮,再行迎娶之事了。
他還俗的前一日晚間,是個晴好的天,連著下了數日的大雪停了,一彎弦月懸在西牆,隔了低矮的籬笆,可以望見天際邊的朵朵層雲,房內皆是自梅林摘下的紅白梅花,重重花影似是隆冬時節開遍了春花,是極好的兆頭。桌案上供著一對龍鳳喜燭,床榻上鋪著大紅被褥,頂帳上合歡花鋪撒如浮雲重重。
直到此時,方才覺出浮生如夢,浮生之苦過盡,如夢成了觸手可及的現實。六曲的手觸過桌案上的大紅吉服,心下軟若輕雪:“喜歡嗎。”
香茹垂著頭,面頰泛起羞澀緋紅,他緩步上前,牽過她的手,指尖微顫,涼如晚秋深潭:“明日是個好日子。”
她猛地抬頭,眸光如暮春寒星,光華蒙塵像是被鉛雲遮蔽,心頭閃過一絲微薄的念頭,淺淺皺眉:“你,不悔,捨棄了你的佛祖,做個俗人,當真不悔。”
他抿著薄唇,神情堅毅的不可動搖,只微微一笑,尚未有話說出,香茹已軟軟靠在他的肩上,眸中萬般光華流動,牽出個絕世傾城的笑,唇在六曲的唇邊停駐,復又緩緩掠過他的面頰,對他附耳道:“別說,什麼都別說,我怕你說出的,並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她的指尖在他的心口處畫了一個圈兒:“不要說。”
次日,晴好的天,猛然陰沉起來,纖雲低壓,隆冬時節竟響起了滾滾驚雷,重重雲朵皆化作細雪紛紛,鋪天蓋地,綿綿無聲。
六曲將禪房掃了又掃,佛像擦了又擦,那些不知翻了多少遍的經卷,摞的齊整,自今日後,就與佛門再無瓜葛,一步踏入紅塵,甘心俗世紛擾,他無一絲的後悔。只是,只是這後來的事,越來越偏離他的心中所願。
六曲行完還俗禮後趕到後山,懷了滿心歡喜,卻未能見到香茹,只在桌上找到了她留下的一張字條,上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彷彿紙上還有些淚痕。
他頓時大驚失色,任憑他往日再鎮定自若,此時也是方寸大亂了。他生怕是那不良二少爺再生歹念,擄走了她,便不顧一切的趕去找她,卻沒有她的半點蹤影。
此後種種皆成了六曲的心頭刺,他在輾轉尋找香茹中蹉跎了歲月,彷彿是在一夜之間,他為她蓄起的青絲染了白霜,卻終是得到了個令他難以置信的驚天噩耗,香茹許給了劉家二少爺為妾室。
一切塵埃落定,六曲枉為他人做了嫁衣。
六曲發了瘋似的砸碎了房中一切物件,雙手上青筋突兀,長久以來,他怕極了香茹會遭逢不幸,卻也恨極了眼前的這個訊息,他為了她,拋棄了信仰數十年的佛祖,卻終落了個為人拋棄的下場,這是佛祖對他的懲罰,刻骨的懲罰。
他匆匆趕到劉家,在香茹的房外吵嚷喧囂,可香茹始終不肯出來見他,倒是那個二少爺丟下一句話:“你玩了老子的女人,還敢來送死,若不是小賤人伺候的舒坦,我早弄死你了,快滾。”
其實六曲可以一掌就輕鬆取了他的性命,可他不忍讓香茹再做一回寡婦,只能落寞離去,如那一夜離開後山小院時,同樣的落寞。
自那日後,六曲遠遁劍門關深處苦修,刻意迴避任何與香茹有關的訊息,可他早已凡心大動,再多的苦修也消磨不了他對香茹的萬千掛念,他日日誦唸的佛經上,描滿了她的畫像,日日在佛前誦經,全是為了她往後的日子能遠離苦難,平安喜樂。
由此看來,他真是個好人,並不因她的背棄而怨恨,要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人都是以怨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