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安排好一切的李曦然,在屋內焦急的踱來踱去,猛然間聽得窗外傳來三聲熟悉的鳴叫,他暗暗鬆了口氣,透過虛掩的窗縫望見兩個纖瘦的身影,頭也不回的輕快跑出東華門,而外頭早已候著了一輛不起眼的灰色馬車,載著二人一路疾馳而去,高大厚重的暗紅宮牆旋即被遠遠拋在夜色中。
灰色馬車載著二人,一刻不敢停歇的狂奔而去,直到遠遠的躲開了合虛山,才緩了下來,徐徐駛進了金陵城的街市,車軲轆碾過溼滑的青磚地,碌碌的聲音在空落落的巷中傳的極遠。
透過車窗相望,青色天際滲出煙霧般的魚肚白,五月裡的晨起,空氣中仍透著微涼氣息,夾雜著秦淮河水,溼漉漉的縈繞著。
日頭漸高,秦淮河上的絲竹觥籌之聲漸低,最終消弭無聲,歸於沉寂,而金陵城中的街市有了些熙攘人聲,兩側林立的店鋪紛紛開門做起了生意,小販們的吆喝聲聲不絕於耳。
落葵指尖輕挑,撩開車簾子,露出一張芙蓉秀臉,似是貪婪而又不捨的望著眼前的一切,這熟悉的街市和轉角處有些破敗,早已無人居住打理的林府深宅,令她心頭瀰漫起恍如隔世的惘然。
她回神輕嘆了一聲,祉嵐握住她的手,寬慰的說道:“小姐,費了如此大的功夫才出來,眼下已到了咱們府前,進去看看吧。”
落葵點了點頭,祉嵐衝著正在駕車的茗煙低聲吩咐了一句,他應了一聲,馬車碾過街巷,轉了個彎向林府駛去,揚起的塵土在車後紛紛擾擾。
合虛山裡一如往昔,宮女太監忙碌的灑掃庭院甬道,交好的妃嬪也趁著晨起的和煦微風,四處走走。
昨日緋煙宮發生的異狀,早已傳遍了整個紫垣,韻貴嬪一大早便趕到緋煙宮,想要勸慰落葵,卻不想吃了個閉門羹,被修純恭恭敬敬的送了出來。
此時的韻貴嬪滿腹狐疑,扶了琦袖的手,繞著芙蓉池連連踟躇起來,她隱隱覺出緋煙宮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修純對答沉穩如昔,並未有不妥,可她卻瞥見了冷翠在一旁探頭探腦,整個緋煙宮靜謐的有些詭異,也不見祉嵐的蹤影。
韻貴嬪歪著頭想了半響,卻也找不出半點破綻,她所謂的異常,或許皆是為著世子的事,落葵心緒煩亂,眾人皆小心翼翼所致,念及此,她自嘲的微微搖頭笑了笑,笑自己太過疑心了。
正想的出神,猛然間她耳畔傳來些極低極細環佩之聲,正循聲望去,琦袖卻陡然拽住她的衣袖,二人極快的蹲在了綠樹叢中,隔了重重樹影相望.
不遠處的情景一絲不落的映入她的眼眸,那是若隱若現隱藏著的兩個身影,細細分辨下來,像是一男一女,湊得極近,似是在竊竊私語的說些什麼,韻貴嬪微傾了身子,盡力聽來,卻聽不分明。
韻貴嬪與琦袖大氣也不敢出的貓著身子,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二人的腿腳都有些痠麻了,遠處暗影中的兩個人方才分頭離去。直到二人走了許久,韻貴嬪才長吁了一口氣,直起身來,滿腹狐疑的思量起來。
“主子,瞧身影,那男子不像是個太監,那女子像是櫻主......”琦袖正欲說下去,卻被韻貴嬪極快的捂住她的口鼻,沉沉的說道:“今日之事,半個字也不許透出去。”
琦袖被韻貴嬪這惡狠狠的神情嚇了一跳,掙扎了一番後,顫顫巍巍的說道:“奴婢知罪,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韻貴嬪點點頭,正欲再交代些什麼,卻斜眼瞥見映昭容小心翼翼的護著肚子,似笑非笑的走到近前,正欲向她行禮,她不動聲色側了側身子,避過這一禮,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姐姐如今身子金貴,妹妹可受不起這份禮。”
這酸溜溜的話語令映昭容掩口哧哧笑道:“娘娘說笑了,娘娘的位份在那擺著,嬪妾無論如何是不能亂了規矩的。”說著,映昭容圍著韻貴嬪繞了個圈兒,目光上下輕掃了半響,最後落在了她的腰身上,掩口輕笑道:“娘娘果然是年輕,腰身仍是這麼好,姐姐是比不了的。”
韻貴嬪的面色變了數變,卻出人意料的沒有發怒,只是莞爾一笑:“姐姐身懷皇嗣,仍是這般牙尖嘴利,莫不怕......”說著,似是有意望著映昭容隆起的小腹,隱隱含著冷笑,言下之意是再明白不過了。
映昭容亦是不鬧不怒,以手掩肚輕嘆道:“娘娘聽些嬪妾牙尖嘴利倒是沒什麼......”說著,她的目光遠遠的落在方才那兩個人停留過的地方,微微一頓續道:“但若是娘娘瞧見了什麼不該瞧的,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就只怕不是嬪妾的幾句玩笑話能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