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晴空萬里的日子。
但自從她得了柏斯的聘書之後,她又變得像剛認識她時一樣無盡溫婉起來,於是他幫她來尋找房子,安頓家。換了環境,有了前景,也許他們可以相洽。他願意再一次的努力。
真比曼哈頓安靜多了,真比他東河邊的七十六街的公寓翠綠多了。一杯咖啡,一塊吐司,一份報,一張和婉悅人的妻子的臉,夫復何求?!他放下報說:“好久沒度過這樣安寧的星期日早晨了。希望這是個好兆頭。”
“當然是。我們一切從頭來起。”
“也許這樣比住在一起更好。”
“當然。我可以去,你可以來。這裡的環境這麼好,你週末來等於度假。而且小城雜事不多,應酬也不會多,才真正的過家庭生活。”說完她起身為他去加熱咖啡,問:“再來一片吐司嗎?”
“好。”
次英剛將吐司塗上白脫果醬,電話鈴響,一接,是菲比。她一向不肯與次英打招呼,只問,我父親在嗎?次英砰地一下把話筒放在櫃檯上,端了咖啡杯及吐司,繃著臉到平臺,板著聲音說:“你女兒找你。”
一早上的和熙氣氛被這硬邦邦的五個字,割得支離破碎。黃立言進去聽電話,次英只顧一口口喝下不加糖的黑咖啡。枝頭的鳥語,後院的輕風,聽不見也感不到,聽見的只有從屋裡傳出來的黃立言只有用在女兒身上的低聲下氣。她把空杯放下,放得過重,卻把一隻從佛芒州買來的她最心愛的蓮青色的薄磁咖啡杯砸了一條縫。
她站起身,移門入內,徑直走回臥室。等黃立言打完電話來找她,她已洗好臉,換了套日常襯衫牛仔褲,準備出門了。
“你去哪裡?”
“去學校看看。”她不看他,徑直往大門走。
黃立言捉住她右臂,半求半問地:“不是說好今天不去學校,在家陪我嗎?”
她兩道寒光射在他臉上,喉嚨裡哼了一聲說:“你倒說說看,哪一次我們倆想安靜地過一日半天時,不被你這位寶貝女兒攪得雞犬不寧的?已是二十一歲的人了,半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每次打電話,都是這副腔調,我父親在嗎?”愈說愈氣,於是加了句:“真是一點家教都沒有!”
黃立言也拉下了臉,說:“次英,說話總要有點分寸,你的寶貝女兒,又幾時叫過我啦?我批評過她,更批評過你沒有?”
在交往之後(3)
“啊呀,黃教授,她一共才十二歲。”
“十二歲,二十二歲,有什麼兩樣?反正,離了婚的父母,總要對因離婚而變得行為乖戾的子女格外理解原諒,不是嗎?我們為此爭吵,不但於事無補反而造成家庭更不和睦,真是何苦來呢?來,我們再去坐一下,平平氣,然後我陪你去購物中心買東西。”說著將她環在臂彎裡,半推地回到平臺。
她一面走,一面說:“不是說好你下午陪我去買東西的嗎?”
“唉,菲比又同她媽媽鬧彆扭,一氣離家,現在一個人在我公寓裡。她這孩子,有時會鑽牛角尖,我有點不放心,打算下午回去。”
他們回到平臺,次英卻把椅子打個轉才坐下,用背對著他。他雖拿起了報紙,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半晌,他放下報,把椅子移近她,把聲音放得極其和緩地說:“快不要這樣,次英,你說有多久了,我們都沒有像今早這樣和愛的生活了,不要讓一件小事破壞了它。菲比的事,我慢慢會有個妥善的安排,使她不對你敵視,主要還在你我,你必須對我有信心才好。”
“她對我敵意不敵意,是她自己欠缺教……涵養,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她不分晝夜打攪我們的生活,這點我不能忍受!以前住在一個城裡,無法躲避,現在我搬到這裡來了,她還不肯給我們一點空間,立言,”她面對他,眼對他,一字一字地對他說,“這問題不解決,我沒法同你一起生活下去。”她沒把他臉上的神色放在心上。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豁出去了,天地不怕:“當初你說妞妞不能跟我們住,我不是割肉一般地把她給了她父親?後來你又嫌她來得太勤,同我吵得日夜不安,最後還是你贏了,只許她一個月來一次,寒暑假來住一陣。可是你呢,你的寶貝女兒卻可以隨時隨地地打攪我們的生活,打亂我們的日程,你憑良心說,這對我公平嗎?”
黃立言不得不戒備地說:“那你要我怎麼樣?”
“你說對她會有個妥善的安排,不是嗎?”次英把語調裡的鏗鏘之聲收藏了起來,“你今天回去,能否告訴她以後週末,除非有緊急的事,不要打電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