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個小時裡,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對話。他是燒得有點發昏,說不出話。坐到後來,大概是體溫又燒上去幾分,直說覺得冷。
我問他:“累麼?要是困,就眯一會。”
他搖了搖頭,眼睛沒有閉上,反而望向了別處。
真正看醫生的時候,澤年其實已經燒到了39。3°。醫生開了兩天量的吊瓶,一半馬上就掛。
我陪他在輸液室坐下來,看護士替他插上針。頭頂的鹽水瓶正透過輸液管,一滴一滴緩慢的流進他的血管裡。
澤年再抬頭時,我看到他兩眼發紅,渾渾噩噩的模樣,就像剛剛大哭過一場似的。為免他冷,我在醫院附近的超市給他買了一條毛巾毯,蓋在他輸液的左手手臂上。
牆上的時鐘快要走到11點,江仲彥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在哪。
我和他講陪朋友在醫院,來不及回宿舍,他沒有多問,只叫我自己也注意,完事了早上早點回去。
“你回去吧,我這兒沒事。”他大概是聽有人電話找我,於是讓我回去。
看到澤年靠在椅背上的模樣,我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行了吧你,就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要是出了什麼事,楊生可得把我宰了。”
我是有意提到楊生的,他聽了之後也就不接話了。
其實,送澤年來醫院的路上,我不止一次萌生過給楊生打電話的念頭。可是最後,這個稍縱即逝的念頭很快就被心裡另一種不可知的力量蓋過去了。
我在心裡說服自己,兩個人鬧得再不開心,也不能這樣不管人死活。一個都燒到了39度,還不聞不問的,楊生太過分了。是的,我心中如此認定,他對澤年不好。所以,今天的我,便不算是耍小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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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個世界,是我看著他和楊生一起堆砌起來的。倘若他過的好,我便不覺得有什麼苦,可是現在要我看著他難受,我卻辦不到了。”——慶培
或許是那個人太脆弱,所以才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向他證明愛——證明這愛,並非同情,也並非憐憫,而是真金鐵打的熾熱真情。而李澤年的脾氣軟地像是一根從水裡撈起來的火柴,怎麼都擦不著。面對一切不是抱怨的抱怨、不是責難的責難,他在沉默之後總會退一步,拉住生生的手,真心誠意的說一句:對不起。——儘管大多時候,他並沒有犯錯。
他很清楚,很多時候,人說“對不起”並非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而是在努力挽回一些重要的什麼。
他們就是這樣,一個百般挑剔,一個萬般遷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在關係僵持的第十八天,澤年終於意識到他們之間需要一場傾訴衷腸的談話。
晚上到楊生寢室的時候,楊生正坐在桌前打怪,而小胖他們三人正準備去酒吧通宵看球。他們現在行動已經不再找楊生一起了,因為誰都知道,他要和李澤年在一起。
只是草草的打一個照面,那三人就態度冷淡的推門而出。他們之間的關係,與以前相比,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李澤年知道。
這一刻,安靜的宿舍裡再沒有人說話,有的只是遊戲裡打打殺殺的音效和快速點選滑鼠的聲音。
他們就這樣沉默了十多分鐘。
“……生生。”
“幹嘛?”
面對頭也不回的人,李澤年皺了眉頭,“你可以停一下麼?”
畫面中被殺死的人物慘叫著倒了下來,楊生嘆了一口氣,轉過椅子面向李澤年,“說吧,我聽著。”
他一臉的淡然,微微眯了眯眼睛的樣子,彷彿是在等李澤年開口。他想看看這個嘴笨的傢伙究竟能說出些什麼來。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很大的問題。”
“嗯,什麼問題,你說出來聽聽。”
“……”他感覺自己已經處於下風了。或者說,在與楊生的任何一次對峙中,他從未贏過。因此,只有低頭認錯的份,不論在見到那個人之前,他是怎樣堅定地認為自己在這件事上毫無過錯。這種憋屈的感覺和楊生那平靜而理直氣壯的樣子,真讓人火大。
“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學生會也好,其他事也好……”澤年試圖一口氣把心裡的那些想法全部拼接起來,但撞上楊生定定的望著自己的眼睛時,底氣又洩了一半,“……我是說,我也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現在的這種相處模式,反而是病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