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天哪……”我喃喃自語,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卻又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
西門泠走到寒玉榻前,提起燈籠四下晃了晃,似是頗為滿意。
他轉頭看向我:“還滿意嗎?”語氣猶如在說一件物品。
我衝上前,手指顫抖著撫向如言的身子。
冰,這是頭一個感覺,猶如冰魄之精,手一觸控間,面板便似要凍住般。
但如言的身子確實沒有任何腐朽的跡象,面板上甚至還帶著瑩潤的光澤,垂眼靜靜而臥。
我猛回首,滿懷冀望地問道:“他能活過來?”
西門泠嗤笑:“死都死了,你當我是神仙?”
“那他怎麼會一點都沒有變化?”我戀棧地輕撫過如雪白衣。
西門泠冷冷地說:“這是因為雪凝珠。”
“雪凝珠,雪凝珠是什麼東西?”我奇道。
西門泠伸手指指如言的嘴,“在裡面。”
這個悶葫蘆,和他說話真能把聖人逼瘋。
難道多說幾個字會死嗎?沒有辦法,只有猜了。
“你是說那個雪凝珠可以讓他的身子一直維持這個樣子?”
西門泠:“嗯。”
“這樣的稀世寶貝,你們怎麼會主動拿出來?”我都沒有要求,而如言又是他們一直有些忌諱的人,我不能相信他們會有這份好心。
西門泠一手提起燈籠,看樣子是準備要走了。
“二哥的吩咐,我照辦。”
西門岑?怎麼會是他!?巨大的問號在我眼前閃耀。
燭花在燈籠中微微一跳,昏黃的光線驀地一蕩,我突然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這是示好也是威脅。
保證瞭如言身子的完整,我對西門家族的恨意就會消褪不少,而他們也等於掌握了最有力的人質,只要我一天不願見到如言被傷害,那麼一天就會被脅持。
好毒的手段,好絕的計策。
這事明擺著是個陷阱,可是我可以不跳嗎?這個陷阱實實在在是為我度身定造的。
因為如言,是我心底永遠舍不下的牽掛。
想到在別莊相遇的那個晚上,我不禁淒滄地笑了。
“那天晚上遇到你,就是來辦這件事的吧?”
他木然地點頭:“九天玄轉丹只有半個時辰的藥效,差不多了,走罷。”說著轉過身便要走。
我恨極,難道上天是真的不樂見我安份做個普通人,非要我舍了三千紅塵,絕情絕欲嗎?
我痛極問:“非要逼我到絕境嗎?”非要不瘋魔不成活嗎?
他身子頓住,慢慢倒退著走回。
伸手掏出一個青瓷小瓶和一副極精緻的鑰匙放在榻上,然後又一步步朝門口緩緩走去。
藥瓶中有數十粒我剛剛吃過的那種火紅色的九天玄轉丹。
我摩梭著手中的鑰匙,突然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這兩把鎖都是阿嘉做的,鑰匙也僅此一副。”
“西門泠,鑰匙只有一把,我若是不小心丟了會怎麼樣?”我急問。
“沒怎麼樣,不過就是永別而已。”他頭也不回,“你又不是沒別過。”話語惡毒,能把人聽得噎死,可是我現在顧不上和他計較。
“西門泠,其實你人不錯!”我在他身後說。
他身子又是一頓,粗聲說:“快點走!”
我收起東西,視線在如言身上溫柔一繞,轉身跟上西門泠的步伐。
如言,終有一天,不會再有人會傷害你,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
西門泠一直把我送到我的新居,走到門邊,極低聲地說:“自己小心吧!”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新房內,新郎官依然昏睡著。
我走了那麼久,也沒見有個丫環僕伇出現,而除了西門泠受了西門岑命令來探病外似乎也沒有人敢進來關心下這位西門家族唯一的嫡子。
大家對他很愛護很關切,但我又覺得人人都怕接近他。
這世上有誰會願意被人看穿看徹底呢?誰沒有點私心雜欲,誰沒有些不欲人知的秘密?太過接近便是遠離,太過坦白便是失去。
從這方面來說,西門納雪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可憐的。
那張在睡夢中放下了一切防備,如天地初開般純粹的面容,還不過是一個少年,有誰能知道他醒來後會變得那般冷酷無情,如果不是我親歷了那些讓我錐心刺骨的事,我也許會心疼這個天生不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