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暴雨如注——
無數顆豆大的雨珠接連不斷地落,一如謝逢君這麼多年來失去孩子之後流過的眼淚。
當初出事以後,她把小兒子的照片全部都存在手機裡,日日看,夜夜看,生怕忘了他。幾年前謝逢君還專門去學了畫像,找了專業的老師,想要畫出澄意長大後的模樣。只是怎麼畫也畫不好,最後全燒了,沒有一張留下來。
直到剛才謝逢君看見了那個撐著傘的年輕人。
他一手撐傘,一手攬著旁邊朋友的肩,低頭輕笑著與對方說著什麼,唇角的梨渦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也就是那一瞬間,謝逢君好像知道該怎麼畫澄意的樣子了。
不。
她也許再也不用畫了。
不用做什麼試探,也不用再進行一些旁敲側擊的調查,更不需要進一步的所謂確鑿的證據。
就算此刻大雨傾盆,夜色昏沉,可只那一眼,母親就立刻認出了她心愛的小孩,認出了她被人剜走了十九年的心頭肉。
“宴宴”
“我的宴宴”
“是媽媽啊我是媽媽”
謝逢君撫摸著宴尋的臉,泣不成聲。
女人的手溼透冰涼,僵硬又顫抖。可如此激動無法自抑的時候,她仍是很剋制地只用指尖碰了碰他的面板,彷彿在確認這個人是真的而非幻覺。
又或者她是想要穿過那早已逝去的時光,去撫摸那個曾經被自己弄丟的小孩。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宴尋經過最初的驚愕之後,此時面對情緒如此失控的母親卻不知道如何反應。他撐著傘站在大雨裡,沉默而安靜,無端顯出了一種近乎孩童般的無措。
剛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斷親,宴尋表面上好像只是短暫地痛苦了一下,但其實只是把傷口深深埋了起來,不去想而已。
所以那天后來楚停雲問他要不要找親生父母,宴尋說不想。他太累了,也太疼了。撕裂的傷口還沒癒合,也根本沒有精力和新的勇氣去重新融入另一個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家庭。
現在這個家就已經很好了,溫暖,安全,還有愛。
所以宴尋只想棲息在楚停雲身邊,慢慢等傷口癒合。或許未來某天,他也會想找一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只是萬萬沒料到,這時會有一個女人突然衝出來,說她是媽媽。
媽媽?
不論是不是認錯了,這一刻宴尋都沒辦法仔細去想這個詞背後深藏的內情,他剎那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根本沒法開口說話。
所以最後,宴尋只是僵硬地把傘往她的方向傾了很多過去。
“我是媽媽啊宴宴”
謝逢君完全沒在意傘,她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了,可她的孩子卻從頭到尾都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眼睛裡全然是一片
陌生和茫然。
——他沒認出來她。
或者說,他已經忘記她了。
不!不可能!
她的澄意那麼聰明,詩詞教一遍就會了,怎麼會忘了媽媽呢。
謝逢君覺得一定是自己現在的樣子變了,是她老了,是她淋了雨頭髮亂了,是她現在哭得太難看
“你看你看看我”
“你看看媽媽”
謝逢君飛快抹掉了臉上的水,又手忙腳亂地整理著溼透的頭髮,努力控制著表情想要對宴尋笑,
“媽媽也有小梨渦的,你看,我們是一樣的”
即便是勉強擠出的笑容,可兩人的梨渦的確是很像的,是那種一眼就讓人聯絡到血緣關係的像。
這一刻別說宴尋,就連旁邊坐在車裡的楚停雲都愣住了。
還沒等兩人做什麼反應,葉教授便追了過來。他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臂,努力想要安撫她,
“逢君,逢君,你先冷靜,冷靜一下,好不好?”
急著跑過來的葉教授沒來得及拿傘,渾身自然也是淋了個透,看起來十分狼狽,再沒有了平日裡那份自持和沉靜。
但謝逢君顯然根本沒辦法冷靜,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就接觸過宴尋,甚至剛才還和對方吃過一頓飯。她以為是奇蹟終於發生,自己來接丈夫的路上突然巧合地找到了丟失多年的小孩。
於是謝逢君便拉著丈夫的手,激動地一直讓他看宴尋,
“存山存山你快看,這是是我們的宴宴啊”
“”
宴尋愣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