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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的,就是溝裡中醫李三慢的藥。

問你話哩,聽見沒有!少奶奶燈芯一連問了幾遍,不見奶媽仁順嫂有何反應,忽然就聲高了。

你說甚?奶媽仁順嫂忽地抬起頭,驚顫顫盯住少奶奶燈芯。

這是甚,說啊!

少奶奶燈芯手裡拿的,是一粗布做的小鬼,身上還扎著針。

奶媽仁順嫂撲通就給栽下去,還以為少奶奶燈芯對昨夜喝的藥有覺察了,沒想,沒想她竟翻騰出這個!

小鬼是她做的,不光拿布做,還拿面做過。奶媽仁順嫂腦子裡,嘩地就閃過新人進門的那個四更。

她也是聽溝裡神婆說過的,若要恨一個人,若要讓這個人死,最好的法兒就是拿布或面做個小鬼,做時心裡念著這個人,念著對她的恨,念著對她的死,做成,小鬼就成了這個人的魂,你拿針扎,她就得疼,你拿火燒,她就得爛,你拿菜刀剁了她的頭,她就活不過三天。娶親頭一天,她懷著對下河院一肚子的恨,罵了半宿,做了半宿,終於做成了小鬼,還在小鬼肚裡裝了三隻螞蟻,兩條臭蟲。按神婆教的法,她點了三張表紙,衝南方磕了三個響頭,算是把祈願託給了天,託給了地。新人下轎進門時,她快快從懷裡掏出小鬼,埋到了火盆裡,她想燒死她,讓肚子裡臭蟲螞蟻吃掉她。總之,想讓她死。

陰雲(10)

沒想,這都過了多少日子,神婆的話還不靈驗,她非但沒死,活得還一天比一天帶勁,一天比一天有樣兒。她不安了,怕了,這才又做了個布的,天天拿針扎,塞身子底下臭,甚至拿菜刀剁她的頭!

沒想,這麼隱秘的東西,竟讓她翻騰了出來!

後山中醫劉松柏選在一個溫暖的午後,站到了菜子溝百年老院的朱門前。

抬眼望去,午後的下河院一片寧靜,菜子打碾完後,百里長溝進入一年裡最為逍閒的時刻,榨油是巴佬們的事,下河院的男人女人卻要在濃郁的油香裡閉上門,好好地躺在炕上睡上一覺。天馬上要冷,冬天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他們要趕在冬季到來之前,把一年的瞌睡睡足。

午後的太陽斜斜地射下來,將偌大的院子包圍在一片祥和中,中醫劉松柏站了一會兒,抬腿邁進了朱門裡。眼前的一切既模糊又熟絡,彷彿一個久長的夢,讓他做了整整十年。很多記憶瞬間跳到眼前,又讓他覺得那都是昨天裡才發生的事,在感嘆光陰如梭的同時,他的目光一刻也沒閒過。他在極短的時間裡將前院後院耳房偏房一一掃了一遍,然後凝住南牆根的那棵老榆樹不動了。

老榆樹怕也有百年了吧,粗大的樹幹已經枯死,乾裂的枯皮四下戳起,幾隻碗大的洞黑乎乎地露著,往外滲出黑醬般的樹油。只有樹梢那幾枝新插出的丫枝和丫枝上還綠著的葉子,才告訴人們這棵老樹還活著。

物是人非,很多複雜的感情讓這位曾經下河院的座上客著實悲傷了一會兒,直到他想起如今這院裡還有一個人是他女兒時,他紛亂的思緒才漸漸平定下來。

最先看到他的是奶媽仁順嫂,仁順嫂定定地盯了他一會兒,旋即嗓子裡就發出吃驚的叫聲,是大舅哥,不,是親家老爺呀。奶媽仁順嫂一時弄不清該稱他什麼,站在離他丈幾處搓著手,眼裡卻是跳出又落下的驚詫。

奶媽仁順嫂的通報很快引出下河院的主人莊地。東家莊地這天偏巧沒睡午覺,所以他頭句話便是我說咋睡不著哩,原是要來貴客呀。說著話便把親家公讓進上房,丫頭蔥兒快快上了茶,跑西廂房報信去了。

坐定,兩個人互相張望了會兒。中醫劉松柏眼裡,菜子溝大財主莊地老了,老得都讓他記不起十年前什麼樣兒了,只是他的眼還亮堂著,有道精明而老辣的光。東家莊地卻感嘆曾經的大舅哥現在的親家公還是那麼精神灼人,彷彿十年的歲月未曾經歷過一般。兩個人互相祝了褔,客套了會兒,東家莊地就讓奶媽去張羅晚飯,還特意安頓讓後院的屠夫挑只膘肥的羯羊宰了。

上房寒暄的時候,西廂房沉浸在一片焦灼的期待中。少奶奶燈芯得知爹來了下河院,心就像長了翅膀,恨不得立刻飛爹的懷裡。從丫頭蔥兒報完信到現在,她已跑到長廊上張望了四次。目光翹盼著,渴望爹的身影出現。直到吃了晚飯,還聽不到公公喚,便想今夜無望了。思念伴著濃濃的傷情,在屋裡蔓延。

這段日子,燈芯在給公公和命旺縫冬天的棉襖棉褲。這些活往年都是奶媽仁順嫂做的,今年她想自己縫。孃家的時候,她便練就了一手好針線活。燈芯也想給爹縫件棉褲。下河院有的是上好的羊毛,洗乾淨放太陽下一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