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繼盛一番解說,消去了王衝對行會的憎惡。林繼盛還特別說到,汴梁行會尤為發達。神宗皇帝時,因為皇宮對肉行科配很重,肉行會戶推舉徐中行等人代言,向官府呈請繳納免行錢。由此免除科配,獲得允准。
“難怪……”
這時王衝也依稀記起上一世看過的《東京夢華錄》所載內容,說在東京。誰要作生意,同行便會鼎力相助。沒本錢。有人借,沒器具。有人借,不熟悉行業,有人指點,沒人手,有人推薦。
當時他對這部分內容有些不以為然,覺得這是孟元老刻意誇大汴梁人的商業道德水平,可現在看來,這不是道德使然,而是利益驅動。多了一個同行,就多了一個承擔官府科配的同伴,好事啊。至於生意競爭,這個時代,商業繁榮,市場廣闊,除非特定情況下的門對門相爭,一般而言,大家都是不太在乎的。
“林丈,記得你是官戶中人,難道也要入行會?《政和令格》規定,品官之家鄉村田產得免差科,一品一百頃,二品九十頃,下至八品二十頃,九品十頃,其格外數悉同編戶,難道商鋪產業不免?”
不過王衝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官戶與民戶不同,享有很多優惠。林繼盛雖無官身,家中卻有官人,很有勢力,否則也不會佔了海棠渡大半土地。既是官戶所辦產業,難道還要在意官府科配?
林繼盛又笑了,這王二郎是個作生意的天才,對規矩和相關法令卻知之甚少。
“《政和令格》只是說鄉村田產,在此之外,包括田產和商鋪作坊,除非官家特旨減免,形勢戶都同民戶一般徵賦稅科配。”
所謂形勢戶,即是民戶之上,包括官戶、吏戶、僧道戶等有優待的戶類。王衝拍額,自己早該明白的,宋時禁止官員直接經商,但官員以親戚和幹人間接經商卻沒辦法禁,因此在徵商稅和科配上,卻是一視同仁,宰相都不能免。【1】
“不說汴梁,哪個行當沒有宗親仕宦?就說成都,糧商、布商、木商等等數百行裡,每一行排位最前的幾家,不是出自紫門,就是出自朱門,就拿對江樓來說,那都是鄧相公家產業。免了他們的科配,朝廷豈不要喝風了?二郎,你如今雖是形勢戶,卻也別想免了科配。”
林繼盛開著玩笑,所謂紫門朱門,自是以官員服色相稱。王衝卻是苦笑,他哪想過這般好事。
“那這酒品……又是怎麼回事?”
王衝轉移著話題,早前林繼盛大力支援他搞酒精,卻沒說透真意,後來也只是模糊說在酒市上會有大收穫。酒市還在十月,九月的酒會規模不大,一般人都不怎麼關心。聽林繼盛這話,似乎酒會比酒市還要重要,而與酒會相關的酒品,似乎會影響林繼盛的重大利益。
林繼盛面帶笑容地看住王衝:“如今我與二郎的關係已非同一般,一些事也不再相瞞……我的長女,大郎的姐姐,就在汴梁皇宮裡,現為廣漢夫人。”
所謂“夫人”,是比較低階的嬪,還分國夫人和郡夫人,廣漢夫人就是郡夫人。夫人雖無定額,但也算是正式的妃嬪,地位已非一般宮女能比。
王衝一時愣住,真沒想到,身邊竟然還有一條直達天庭的大腿,這林繼盛竟是一個國丈。
“大郎也別高看我,區區一個夫人,在後宮毫不起眼,只是入了官戶。連蔭官都只得了個承信郎,唔。在大郎身上。”
好嘛,原來被王衝當作夥計支使的林大郎。竟然還是個從九品武官。
“女兒入宮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在汴梁開小酒鋪,不知怎的,就來了內侍,說官家看中了女兒,要接入宮中。之後又不知被誰搗了酒鋪,我就乾脆回了成都,置辦下海棠渡這一帶的土地,開起海棠樓。過自己的安穩日子。”
林繼盛淡淡講解著,王衝聽到他女兒入宮的過程,也是感慨紛雜。其一是覺得趙佶這個皇帝真是愛白龍魚服,不僅在民間亂跑,還到處獵美。其二是後宮之爭竟然還牽連到了生意之爭,林繼盛的酒鋪被搗,說是不知被誰,其實他該清楚,肯定是同樣也在作酒生意的妃嬪孃家人所為。怕他這個國丈在汴梁作大酒生意。將禍患扼殺於萌芽之中。林繼盛也是怕自己牽累到女兒,索性躲回了成都。
“不說這些了,二郎你問酒品是什麼,在這成都。酒品就是排定成都酒戶座次的依憑!誰家的酒品高,就能在酒行裡享得更多好處。買撲的優先權,科配的選份甚至免納。都由酒品而決。以前我林家海棠春不過只有正七品,在酒行裡排名第二十六位。有了海棠露。怎麼也能拿到從三品,躋身前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