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黎明破曉。
施溪在這一間狹窄逼仄的黑暗樓閣裡,親眼目睹了一次沙漠的三種太陽。
【早上升起的時候是紅色的,像一個火球。等拂曉漸破,就變了白色。而時至黃昏,落到地平線的最後一剎,黑太陽就出現了。】
海市蜃樓的幻影中,太陽真是黑色的。溼漉漉,彷彿被墨水染透,連光暈都帶了幾分奇妙瑰麗的色彩。
日復一日的提筆練字,日復一日的窗前遙望,她的頭髮已經很長了,垂到了腰部。就跟窗欞上的蛛絲一樣,每一寸,每一縷都代表了時間流逝的痕跡。歲月像指間風沙一樣,無法挽留。
離開樓蘭,前往錕鋙的那一晚。孃親用剪子給她剪下半截長髮,然後給她梳了一個很漂亮的髮髻。
樓蘭處於川羅中央,沙漠所有人的面板都是黃色的。唯獨她蒼白、乾瘦,像是從墓地裡爬出一樣。鏡中的女孩並不好看,但是很開心。
空氣在詭異地扭曲,黑太陽融化在高空,流淌的墨跡暈染半邊天。
黃色沙丘和遠方的駝鈴聲,都隨幻境坍塌。
終於從那間樓閣中離開,周圍的場景還沒成型,施溪先聞到了凜冽的梅花香。
風不再幹燥滾燙,而是清新、溼潤。
一條蜿蜒的山路,出現在視線中。
兩旁紅梅如雲,落下一地紅妝。
姬玦冷淡開口:“錕鋙。”
比起藉藉無名、微不足道的秦國附屬小國,姬玦更熟悉的是錕鋙。
施溪沒來過錕鋙,但他知道這裡的地形。
【錕鋙】群山環抱著一個深谷,深坑巨大,宛如地之裂口,漆黑不見底,被兵家稱之為【埋骨之地】。
兵家修行,是以戰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錕鋙的深谷原是為了紀念戰爭而生的。許多殘忍的戰役,如果將領是錕鋙弟子,都會為死去的每一個士兵收屍。皚皚白骨萬人坑,最後不過幾捧白色骨灰,輕飄飄落入深淵。
施溪想去看那個傳說中的坑,但是被姬玦攔住了。
姬玦說:“兵家的【埋骨之地】至陰至邪,你現在處於【化械】期。身體虛弱,不要靠近。”
施溪:“為什麼會至陰至邪,【埋骨之地】不是為了警醒戰爭嗎?”
姬玦:“一開始是這樣沒錯,但到後面,【埋骨之地】早就成了錕鋙的禁地。”
他語氣平淡,冷靜說:“兵家成聖的思想是,戰為不戰,但又有多少人能成聖呢。許多人從一階【武夫境】開始就滯留不前,兵家的修行本就依靠戰爭,依靠殺戮,前三階迷失自我的大有人在。”
“【埋骨之地】深處,有錕鋙兵祖佈下的【止戈陣】。原先是用來淨化戰死之魂痛苦的,後面成了錕鋙弟子走捷徑的方法。”
姬玦看他一眼,道:“施溪,你就是兵家弟子,應該懂兵家修行最忌殺孽攻心。對於兵家來說,修心一直都是很重要的一環。但有了【止戈陣】,當年很
多錕鋙弟子都放棄了修心,他們一味地追求殺戮,喪失理智。等到快要走火入魔時,就擅闖【埋骨之地】,讓【止戈陣】淨化自己。”
“與其說是淨化,不如說是他們強行把自己丹田識海內紊亂暴躁的殺念,全轉移到【埋骨之地】中。”
施溪愣住,隨後馬上明白。
【埋骨之地】就此成了一個垃圾桶。那些走捷徑的錕鋙弟子,喪失理智,殺紅了眼後。怕被殺念反噬,偷偷將它們全轉移到了【埋骨之地】裡。
這個群山環抱的大地裂口,吞噬了無數人瘋魔血腥的殺念。日復一日,早就失去本來模樣,成為天下至陰至邪的地方。
施溪皺眉:“這件事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姬玦想了想,道:“二十年前吧,曲遊血洗師門,揭露此事。”考慮到施溪在墨家機關城,可能不太瞭解外界的風起雲湧,姬玦解釋說:“曲遊是錕鋙史上最年輕的兵聖。”
施溪聽完錕鋙的事,愣了愣,若有所思,輕聲說:“趙國神農院農家【扶桑】被偷,錕鋙兵家【埋骨之地】被汙染,再加上聖人學府現在這鬼樣子。我怎麼感覺諸子百家各有各的劫難呢。”
姬玦不置可否,垂眸,笑道:“施溪,我和你說說曲遊的師父吧。”
“現在他該叫鬼將軍了。”
“他當年是錕鋙年歲最老的一位兵聖,成聖多年,苦苦破不了六階。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埋骨之地上面,鬼將軍想要進入兵家六階,靠自身已經不可行,只能走捷徑,寄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