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到香樟樹下去。
腳下是軟綿綿的輕鬆,有如踩在厚厚的褥子上。手裡更是一種滑膩的柔和,一種纖細和流暢。鼻端還有奇異的感覺,一種熟悉的醉人的出谷幽蘭的香氣,雜在洋酒的醇香裡,在草坪的綠色上空瀰漫,中人慾醉。我終於明白,什麼是美酒佳人了!
“大家讓讓——”蘇姐拉著我擠進人群,大喊著,“弟弟們站一邊去,妹妹們,大姐隆重向你們介紹一個好男人!”
滿場女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我的臉上來了。一個個目光裡充滿了疑惑。我原本是個臉皮子薄的人,見這麼多女人看過來,立即感到了滿臉的滾燙。我幾曾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心中充滿了對蘇姐的感激。不過,我非常明白,大家把目光投向我,只是照顧蘇姐的情面,這與我長得只是差強人意的臉相,不算特別強壯的身材一點關係都沒有。
“蘇姐,這不是我兄弟嘛?”餘輝笑道。
“對,我把你個死阿輝!”蘇姐笑罵道,“妹妹們,我今天才知道你們的輝哥輝大爺是個不明白事理的傢伙!他把這位先生帶到這裡後,不理不睬,不替我招呼客人,卻讓客人在椅子上坐了老半天,他自己倒好,早跑你們這邊快活來了!你們說,該怎麼罰他?”
“罰他給妹妹們倒酒!”
“罰他給妹妹們提鞋子!”
“罰他學狗爬!”
“咯咯咯咯……”
“算了,罰他給這位先生烤十串羊肉吧!誰叫他沒義氣呢!”蘇姐笑著說。
餘輝立即涎著臉皮道:“我認罰,認罰!”
“現在,我給妹妹們隆重介紹我的朋友——蕭可蕭先生!”蘇姐表情認真地道。
看得出,她是真誠的,不是有意拿我開涮。
“蕭先生是蘇姐的朋友?以前怎麼沒聽蘇姐你說過?”有個女孩子問。
“蕭先生是那個烤羊肉的傢伙的同學,是他介紹我們認識的。”蘇姐說,朝餘輝的背影努了努嘴。
“能得蘇姐厚愛的男人,一定有非凡之處了!”一個二十來歲的白麵男孩道,一臉的不屑。
“是呀,一定有很特別的地方吧?”其他女人都贊成。
我哪有什麼地方特別呀?我心裡急。蘇姐搞得這麼隆重,很有點讓我難堪。
“小蕭,告訴他們你有什麼特別的吧。”蘇姐道。
“我,我哪有?”我結巴著道。
“哇,臉紅了耶,好可愛呀!”一個小女生道,“我喜歡哇!”
接著有一陣鬨笑,我羞得只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別笑!”正烤羊肉的餘輝扭頭叫道,“我兄弟是天下第一個痴情男人,正是你們這些好女人追求的好男人哇!”
“切,現在還有痴情男人?”一個女人如何肯信。
“烤你的羊肉去!這裡沒你發言的地方!”另一個道。
“烤好了!兄弟,來嘗一串!”餘輝跑過來遞給我一串香噴噴的烤羊肉。
我被一大群女人圍著,眾目睽睽之下哪裡吃得下,便道:“阿輝,別烤了,我不吃。”
“還是兄弟好哇!”餘輝道,又回頭對那些女人們道,“你們,一群母大蟲,儘讓我幹粗活!”
“我們是專門幹那壓迫男人的職業的嘛,哈哈!”一個女人道。
“嘿嘿,我們乾的可是壓迫女人喲!”餘輝笑道。
“各位,讓阿輝給你們講講蕭先生的故事,怎麼樣?好歹讓你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好男人!”蘇姐道,“大家一邊品酒,一邊吃烤羊肉,一邊賞月,一邊聽阿輝講故事,我保證讓你們感動得要死!”
我默然。我的故事,確實是一個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故事。但還談不上能讓人感動。我的耳邊聽不見餘輝的講述,我的眼中只有天上那一輪不知什麼時候升起的圓月。我的心中不知怎麼的突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悲傷,眼淚立即模糊了我的視線,圓圓的月亮漸漸淡出我的眼眸,蘇東坡那句詞卻在耳邊縈繞著:“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在酒肉的香氣和女人的香氣裡,在灑落著明月清冷的光輝的草坪上,在熱鬧的人叢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寂寞。看看那株孤獨的香樟,我又想起魯迅院子裡的棗樹:一株是棗樹,另一株還是棗樹!只是我不是與黑暗爭鬥的棗樹,我是一個正要滑入黑暗的可憐蟲!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我愕然了。
蘇姐一邊拍著掌,一邊用肘碰著我說:“小蕭,你的事蹟太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