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博士生都考上了,”坐在沙發上的趙廳長說,“霏霏可怎麼辦呢,這次TOEFL又沒有透過!”
在美國,對外國學生一定要透過TOEFL考試才能進入大學學習,霏霏沒透過就意味著還要在預科班學習。那趙廳長的神色看起來還真著急,閃著一種求助的目光。霏霏是她心尖上的一顆紅痣,怪她不爭氣,長錯地方,又不能手術修理,而那顆痣卻肆意生長,全然不去理會可能引起的心絞痛。考試,活的人對一種死的物,解決的辦法有C1n種;做人,多變的人對多變的人,解決的辦法有Cnm種。這樣比較起來,考試是件多麼容易的事情!
“我生她時已經三十二歲,這孩子是不是智商有問題?”趙廳長又說道。她這兩句問話彷彿瞬間化成蒸汽充滿孟雪大腦裡每個細胞的間隙,擠走了她入門前的所有仕途的策劃。趙廳長第一句話,孟雪短暫的思維駐留,趙廳長第二句話又衝出聲膛,孟雪忙把兩個問題並起來回答:
“哪裡會呢?”孟雪安慰她道,“科學道理也沒那麼嚴格,不是過了三十五歲生出的孩
子都是弱智,而是指一般情況下,我媽生我的時候已經三十四歲了,我現在還不是……”孟雪本想說自己已經是博士生了,為了化解趙廳長的疑慮,寧願用自己的個案高智商來推翻科學道理,忽然想起陳忱告誡自己好大喜功惹人厭,就把“博士”二字咽回肚裡自行消化。另外,在說話的過程中,思維的高速運轉出的結果是母親生她時是三十一歲而不是三十四歲,但見趙廳長正一絲不苟地看著她,彷彿小學生在專注地聽老師講課。心中暗自慨然,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是一盆懸吊的花籃,而不是落地盆景。這三歲之差還是不說的好。也許人就是這樣,在不承擔責任無人審查考究的情況下,誰也不願糾正錯誤。據說上個世紀初期,在戰亂年代,東北曾經有個吳大帥出席晚宴,看到桌上一盤香蕉,不知道是何東西,拿起來一口咬下去,有人提醒他,要剝皮,可是,第一口已經吞進去,現在再剝皮,豈不表明自己無知?他解釋說:“我就喜歡連皮吃,敗火……”此時的孟雪也彷彿把香蕉連皮吃了一樣接著說道:“況且你懷孕的時候也才三十一歲嘛。”就如那吳大帥沒有接著吃第二根香蕉,胃裡不爽只有自己知道一樣。她不想纏在年齡上露出自己的尷尬,於是改換細節說:“我看霏霏還是功夫沒花到。這考試也有士氣一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參考的次數多了,會生逆反心理,古時候有句話:強弩之末;矢不能穿魯縞,正是這個道理。況且英語單詞看得多了,翻來覆去的,感覺都似曾相識,舊的沒記住,新的沒學會,好像煮熟的米飯裡夾著生米,這樣當然不會透過了。”
“暑假她回來,你幫我好好開導她。”趙廳長滿懷希望的眼神注視著孟雪;“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這個時候,那“乾媽”二字彷彿生出了翅膀,於無聲處飛攏驟來,包圍孟雪周身彷彿一件厚重的潛水衣貼在身上,可她還是跳出了包圍圈,那句“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母親就好了”終究沒能吐出來。她只是默默笑笑,想,這廳長大人拼命地把一把爛泥巴往磚窯裡送,希望鍛造出一塊好磚,而自己這一塊已經燒透的出爐紅磚卻被擱置,如果自己是瓶酒也好,越置久越醇香;老酒陳醋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而自己偏偏是人,有生長、繁榮、衰老的生理過程,鍛鍊的鋼鐵出爐再硬,擱置久了也會生鏽。她有點懷疑學校這個大磚窯的作用,如此之高的學歷卻連一個科長的職位都競聘不上,於是問道:
“讀書有什麼用啊?”
趙廳長先是一驚,同時頭腦裡掠過那次東南研究院的中層幹部競聘會,而後反問道:“怎麼會沒用?”
孟雪啞然,且聽趙廳長繼續說:“我在中國一個著名的企業中看到這樣的一句文化標語:‘德,才之帥;才,德之資也。’才,我理解為一個人的專業技能,表明一個人的物理能力,是一種資本,這種資本大都要在學校裡實現;而德,簡單講就是一個人的德行,是一種為人,協調人際的能力。為才之帥,顧字思義,自然是‘德’高於‘才’了。但是,現在的社會以‘才’為基礎,而後‘德’才能夠有機會使‘才’的價值充分體現。我這個霏霏,人的關係和交際能力我不擔心,只是她現在還沒有‘資’格,她必須要先打下物理基礎,才能有今後的昇華。”
趙廳長的話就像一串北京的山楂糖葫蘆,甜中透酸,只品得孟雪口裡生津,胃裡餓感大增。比較霏霏,自己“資”已經具備,可是還缺“德”,彷彿一個偌大的航空母艦上沒有飛機一樣,而沒有飛機的航空母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