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立刻給自己授予“洋博士”帽,就如“T”形舞臺的冠軍小姐給自己加冕一樣。圓溜溜的瞳孔漲滿渴望,好像一隻貓悄悄地匍匐在地,遠遠地盯著老鼠,只等縱身一躍,立抓目標。唉,難道追求的就是這些嗎?在國內鍍了這麼多年的“金”還不夠嗎?一定要到國外再鍍一層“金”?難道國外的“金”是“足金”,國內的金就“成色不足”嗎?!孟雪心底掠過一陣悲哀,心好像被誰的大手攥緊了一樣難受無比。她不再言語,和塗穎禕默默走進研究所。
路過劇毒藥品櫃,塗穎禕駐足,目光停在那裡探尋著,好像櫃子裡陳列的不是幾克甚至幾毫克就能殺死人的化學藥劑,而是閃著誘人的光澤的珠寶專櫃。惹得孟雪的目光也跟隨她轉動。
“你已經開始了?”孟雪放下手提袋,來到塗穎禕身邊,“你可真抓緊時間啊。”
“要抓緊啊,”塗穎禕目光仍沒有離開那一瓶瓶標有骷髏頭的劇毒試劑,“高教授說,我這個課題足夠做博士論文的了,我現在就開始做實驗了。”
“可你入學考試還沒進行呢……”
“那有什麼關係?到頭來要的是科研成果。”
“也對!”
孟雪贊同塗穎禕的同時,一種慚愧掠過心海,看看人家!自己還在為那微不足道的官位煩惱著。她坐下來,窗外是一棵巨大的榕樹,那軟軟的鬍鬚隨風飄揚著,她的心也隨著它們動盪不安。可是,她想,讀了書,修了學位,到頭來還不是要找到一個能夠體現自己價值的位置?自己的人生定位又在哪裡呢?
迎新會就要開始,會議室的四周排緊桌子,桌子上是橘子、糖果、瓜子,像雜貨攤兒。工作人員和碩士生已經坐滿,高教授也已經就座,楊博士坐在高教授旁邊,如同劉備身邊的關羽,商欣怡也來了,坐在楊博士身邊,正盯著孟雪,目光彷彿被醋浸泡過,炯炯有神中散發著濃烈的酸氣。孟雪暗歎:好人好事如此相對,對你是好事,對她卻是壞事;對你當一回好人,對她卻當了一回壞人。有心讓楊博士早日比翼齊飛,卻樹了個“情敵”,這媒婆做的,彷彿撿了錢包被人家誤認為賊一樣,辯解過後總還會存盜竊嫌疑。孟雪和塗穎禕揀了他們同側的位子坐下來,也融入大家的“打雜兒”喜好,吃水果瓜子。此時,楊博士宣佈,迎新會開始,高教授講話:
“今天我們這個迎新會,實際上就是個聊天會。別看我們現在吃吃喝喝,看起來很頹廢,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侃大山,第一句話總是那麼沒有價值:‘你今天頭髮長了,你這衣服真漂亮……’其實,昨天和今天的頭髮又能相差多少呢?從這些簡單無聊的話題聊起來,自然過渡到學術上來,才有你今天的實驗資料如何的主題。如果你劈頭蓋臉張口就問:‘你的實驗資料如何?’對方很突兀:‘關你屁事,調查戶口啊?!’實際上這是一種溝通和協調。在英國熊彪所在的大學裡有個茶館,那裡總是有很多人,邊品茶邊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出個博
士來……”
眾人不約同樂,孟雪想起昨天餐桌上的學術討論,笑著對塗穎禕說道:“英國的博士是茶桌上‘喝’出來的,中國的博士是餐桌上‘吃’出來的,這‘喝’和‘吃’到底哪個更文明呢?可‘喝出來的’洋博士就是比‘吃出來的’土博士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優越的生存條件……”
塗穎禕不禁啞然失笑,又聽高教授說:“聊天,是個思考的過程,想好了再去做,就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們有些人,天天忙忙碌碌,心裡的安慰——我時時都在做。可是效果呢?日本人是這樣,時時刻刻都不停,實驗做到深夜一兩點,大腦都麻木了,手還在忙著。和日本人不同的是英國人更多的是思考,協作……”
原來這不成文的為人關係之道並非中國人的專利,也沒有前幾年大批特批的“拉關係,走後門”的壞名聲,卻是全世界最有效的溝通方式。溝通,顧名思義:有“溝”才會“通”,不“溝”就不“通”,這個片語從小學生起就讀熟了,沒想到到了博士生時的今天似乎才懂得去理解其中的涵義,好比一個飢餓的人猛餐一頓,胃快撐破的時候才想起該品品飯菜的滋味一樣。丈夫陳忱的話像和尚手裡的佛珠,一粒一粒在大腦裡捻過:“……要懂得做人……”
如果說丈夫陳忱的話像小棒槌敲了腦殼一下,高教授的話無異一根帶電的警棍猛然擊在孟雪身上,痛苦過後是一種蒼白的清醒。就連高教授這樣一個在國內外學術界威望頗高的“做事”的人,也把“做人”的道理提到教育的日程中來,這不能不引起孟雪的思考。待高教授的話音落下,學生的節目開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