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九方夢的話音落下，芍藥的右耳又被宵練劍齊根削去，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驚得附近的夜鳥沖天飛起，嘶鳴聲和振翅聲給這蕭索的秋夜染上了肅殺之意。

芍藥的慘叫聲持續了一整夜，直到九方夢最後一劍割斷她的咽喉，她的那雙眼睛之中也全然都是恐懼和不甘心，沒有一絲悔意。

天光破曉，浮生的身影出現在九方夢不遠的地方，九方夢一整夜都在同芍藥玩著這狩獵一般的遊戲，而他就在旁邊看了一整夜。這是九方夢第一次在他面前殺人，但是浮生知道這不是九方夢第一次殺人，早在他在江城找到她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九方夢身上的氣勢變了，就彷彿是一柄寶劍見了血，成為了一柄兇器，那淬過血的殺意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他看著站在芍藥屍體前的九方夢，她一身藍衣染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手中提著的宵練劍的劍身上正一滴一滴地滑落著鮮血。她看著芍藥的眼神彷彿是看見自己剛剛碾死的一隻螻蟻一般的淡漠，那種神情，浮生從未在九方夢臉上見過。

他記憶中的九方夢臉上永遠帶著陽光般的笑意，還有一種不知憂愁的肆意。那才是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少女，那個目光始終追逐著他的女孩。

可是現在，他發現九方夢變了，她的目光不再專注於他，她不介意讓他看見自己殘忍的一面。她對著芍藥揮下的每一劍都毫不猶豫，她的臉不再只沐浴著陽光，而是一半隱進了黑暗，她的氣韻更加接近了他自己。

這樣的九方夢，是他不熟悉的。

他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到底代表了什麼，可是他不喜歡。他是一個殺手，他出身黑暗，可是九方夢不一樣，她誕生於光明之中，她的身上永遠帶著陽光，這樣的女子怎麼可以像他呢？

“小夢，半個月前那一夜，你甩開我是去了哪裡？”浮生忽然問。

半個月前在江城的月圓之夜，他原本是一直跟著九方夢的，卻是突然被那三個影衛纏住，那三個影衛也都是高手，他雖然不放在眼裡，可一時不察竟是跟丟了九方夢。後來九方夢失蹤一夜，才再次出現，出現的時候，浮生敏銳地感覺到九方夢通身的氣勢更陰沉了，就彷彿是剛剛經歷過煉獄一般，帶著一身煞氣。

“那是秘密。”九方夢用芍藥身上的衣服拭乾淨了宵練劍上的血跡，還劍入鞘看著浮生，“浮生，你為什麼沒有問我天雲山行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九方夢用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看著浮生，浮生第一次在她眼中沒有看見對他的迷戀和執著，那雙眼睛彷彿蒙上了一層霧，縹縹緲緲，無法看透。

“你沒有問，不是因為你信我，又或者不信我，而是因為無論我做了什麼你都不在意。”浮生不在意她是否犯錯，不在意她是否為惡，他在意的只是她是否安好，不是因為對她的掛念，而是因為慕雪瑟對他的囑託。九方夢輕笑，“所以你現在又何必問。”

半個月前的那一夜，是她在江城的第二個月圓之夜，她本能的不想讓浮生知道，因為如果浮生問她是如何中的屍蠱，而她說是九方蝶的話，她不想看見浮生不相信的眼神，更不想看見浮生相信卻不願意追究九方蝶的眼神。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對她的傷害，既然如此，她不如不要讓他知道。而那原本就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罷了。

浮生沉默著，九方夢轉過身不再看他，向著帝都的方向走，“浮生，人總有秘密。”

浮生看著她越行越遠的背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個夏天，小小的九方夢悄悄地對著他說，“浮生，我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那時候，他並不感到好奇，可是她卻是像獻寶一樣地把秘密捧到他的面前，“我昨天不小心打破了宸哥哥的琉璃碗，但是他不知道是我做的。”

小小的九方夢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滴溜溜地轉著，毫無保留地看著他，“但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我對你沒有秘密。”

那個對他從無秘密的小女孩，是在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

***

莫瑜在宿醉的頭疼之中醒來，他捂著額頭呻吟了一聲，就有一雙手突然輕柔地幫他按著太陽穴。那雙手並不像那些大家閨秀的手一般柔軟細膩，手指上有著微微的薄繭，這是一雙長年執劍的手。

莫瑜睜開了眼睛，看著坐在床邊幫他按著太陽穴的九方夢，他揮開九方夢的手，坐了起來，冷冷道，“你不會是守了我一整夜吧？”

昨夜他被九方夢從暢音園裡拖出來的事情，他還有模糊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