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蘅蕪苑卻是在西北。
此時外邊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寶玉於女孩兒身上最是細心,忙叫襲人安排了兩個婆子兩個小丫頭,“點上那明瓦的風燈,一塊兒送寶姐姐回去。”
寶釵笑著謝了,扶著鶯兒的手,跟在幾個丫頭婆子後邊搖搖地回蘅蕪苑。
蘅蕪苑外邊所種的乃是大片的杜若蘅蕪薛荔等藤狀的花木,此時夏季倒是還未能看出什麼,只是滿眼濃綠罷了。
這裡屋宇裝飾華麗,裡邊的佈置卻是一色素淡——青紗幔帳,青紗衾被,十錦擱子上寥寥幾樣擺設。臨窗的書案上倒是碼了不少的書籍,另有一隻土定瓶,裡頭供著時新的鮮花。整間屋子看上去竟似雪洞一般。
送她回來的幾個人裡有個婆子沒來過蘅蕪苑,這時候見了屋子裡這樣,不由得心裡大感奇怪——不是說薛家大富麼?怎麼這寶姑娘的屋子裡,竟是這麼寒酸?
寶釵不知道被人家腹誹著,含笑道:“有勞兩位媽媽了。鶯兒,去拿幾百錢來給她們,讓她們打些酒吃。”
婆子和小丫頭都是大喜,磕頭謝了賞,起身回去了。
這邊兒文杏倒了茶過來奉與寶釵,道:“姑娘,太太方才遣人來說,讓姑娘明兒早上起來就回家裡一趟,有要緊的事兒商量呢。”
“說了什麼事情沒有?”寶釵蹙眉。
“同喜姐姐沒說,只說太太那裡很是著急。”
寶釵斥道:“既是著急,為何不去尋我?”
文杏知道這位姑娘的性子,其實遠不及表面那般溫和厚道的。忙低下頭,輕聲辯解:“同喜姐姐說,若是姑娘在寶二爺或是三姑娘那裡,就先不必去找。”
寶釵聽如此說,便知道並不是很急,也就放下了心。
次日早上起來,匆匆梳洗了,連飯都沒有吃,便帶著鶯兒回了梨香院。
“我的兒,可是用了飯了?”薛姨媽拉著女兒的手,“剛巧昨兒才熬了一宿的老鴨湯,過來喝上一碗。”
寶釵陪著母親吃了飯,忙問:“媽媽不是說有事情?”
“這事兒啊……”薛姨媽端著茶放在嘴邊,又放下了,“你跟三丫頭她們素來走得近。我問你,就你看著,二丫頭和三丫頭兩個,哪個性子好些?”
“好端端的,媽問這個……”寶釵目光閃動,心裡隱隱有些個明白了。
薛姨媽笑容滿臉,“這不是麼,你哥哥如今也不小了,整日價沒韁的野馬似的。我琢磨著,先給他娶個媳婦來,也煞煞他的性子。這男人一成了婚,自然就上進了不是?”
寶釵知道,這是母親將目光鎖定在了迎春和探春身上。
細細琢磨一番,倒也覺得可行。迎春探春雖然是出身公府,但都是庶出。如今國公府也不比從前,既然當初父親能娶得王家的嫡女,為何哥哥便不能娶賈家的庶女?
“媽媽也在這裡幾年了,還沒看出來麼?”寶釵笑道,“二丫頭性子好,但是過於綿軟。我冷眼看著,連她自己屋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轄制不了。媽媽想,這如何能製得住哥哥呢?倒是三丫頭,性子爽利,且知書識字,精明處不讓鳳丫頭呢。只是……”
“只是什麼?”薛姨媽忙問,“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也是相中了探丫頭。有何不妥?”
寶釵忙笑道:“不是不妥。往日裡據我看來,探丫頭是個心氣高的,要不然也不能對趙姨娘和賈環那麼冷冷淡淡的。就不知道她心裡作何想了。還有老太太那裡,怕也不好說呢。”
薛姨媽笑了,“原來是這個。我倒是沒拿這個當回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探丫頭雖然養在老太太跟前,但是婚姻大事上,還是你姨夫姨母說了算的。憑她怎麼心氣高,也不過是為了自己是奴才生養的,平白低了人家一頭罷了。若是嫁到咱們家裡,正正經經的正室大奶奶,又沒個妯娌與她淘氣,難道還委屈了她不成?”
越說越是覺得不錯,薛姨媽笑意更盛,“我已經跟你姨媽略略透過口風了,我瞧著那意思,她也是願意的。”
說到這裡,忽然又想起一事,“只是,若是取中了探丫頭,往後你和寶玉……”
“媽媽!”寶釵皺起眉頭,“寶玉如今越發不上進了。”
將昨日的話說了,又道“咱們原也說過,也不能指望著他一個。依我看,探丫頭與哥哥的事倒是可行。”
“也罷了,先顧著你哥哥。再往後,親上做親的,說不定更好說話。”薛姨媽雙掌一合,眉尖一動,壓低了聲音,“我聽你哥哥說,如今南安王妃滿世的相看各府千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