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館驛。一聽他自報身份,居然是位典史,不由微露訝然之色。道:“原來足下是典史,失敬、失敬。在下姓湯,名顯祖,臨川人氏,因父執輩裡有人做官,印�趙詿私枳⌒┦比鍘!�
葉小天笑道:“原來是湯兄,湯兄方才那一句唱,可是韻味十足啊!”
這一句可是搔到了湯顯祖的癢處,兩人都好戲曲,不覺便走在一起攀談起來。
聽這湯顯祖說起自己來歷,卻也是出身書香門第,自幼便有才名,而且所學頗雜,不僅精通詩詞之道,天文地理、醫藥卜筮也皆有涉獵,十四歲時便中了秀才,二十一歲考中舉人,此後便一直遊學天下。
葉小天聽他敘說來歷,驚歎道:“湯兄果然博學,以湯兄的學問,在仕途上該當是望拾青紫如草芥了,何以迄今不考進士呢?”
湯顯祖聽他一問,嘿地一聲冷笑,神態之間便顯出憤懣之色。葉小天一見便知別有隱情,馬上知機不問了。湯顯祖沉默片刻,卻主動答道:“科舉,本為選才取士的途徑,今時今日卻已淪為達官貴人們營私舞弊、保其子孫富貴的一場騙局,而不以才學論人了。”
葉小天道:“此話怎講?”
湯顯祖淡淡地道:“萬曆五年,湯某也曾參加科舉。可巧,當朝首輔張江陵的次子張嗣修也參加那一科的考試,因湯某在士林薄有幸名,首輔大人便希望湯某能與他的兒子往來,配合他科舉中第,我沒答應,結果……觸怒首輔大人,自然是名落孫山了。”
湯顯祖道:“當時,有一個叫沈懋學的人答應了,結果他被取為狀元,而首輔大人的兒子張嗣修則中了榜眼。到了萬曆八年,湯某再度赴試,不巧的很,這一次張首輔的三子張懋修又要參加科舉,首輔大人讓他叔父來籠絡湯某,為其子做陪襯,湯某依舊拒絕,這一遭兒,首輔大人更是肆無忌憚,堂而皇之取其子為狀元,而湯某自然再度名落孫山。”
葉小天驚訝地道:“張江陵名滿天下,不想竟然做出這種事事,小弟卻是聞所未聞。”
說到這裡,葉小天不禁望了湯顯祖一眼,暗生欽佩之意,張江陵權傾朝野,誰敢背後非議他,一旦被人聽到,縱然張江陵自己不出面,甚至不以為然,也自會有人奉迎巴結施加報復,這湯舉人一介書生,膽量卻大。
湯顯祖看到葉小天的眼神兒,恍然笑道:“葉兄弟可是覺得你我初識,湯某便有誹謗首輔之言相告,有些交淺言深了麼?”
葉小天微微一笑,湯顯祖道:“怎麼葉兄弟你還不曉得,張江陵已然因病過世了麼?”
葉小天對此還真的一無所知,登時站住腳步,愕然道:“張江陵過世了?”
湯顯祖頷首道:“不錯,前不久剛剛過藝。張江陵死後的第四天,由他舉薦入閣的潘晟便受人彈劾被迫辭職,此後,彈劾張黨的奏疏便接二連三,再無一日停歇。被張江陵彈壓許久的人全都蹦出來了。”
湯顯祖嘆了口氣,道:“現在有人說,張江陵並非勤於國事,疲病而死,而是因為耽於女色,常服虎狼之藥而殞身。只是朝廷為了體面,才彈壓此事不提,以病故頒告天下。還有人彈劾張江陵侵佔遼王府第,大肆收受賄賂,又彈劾說有地方官府為了巴結他。屢屢動用公款為他大建私第等等,嘿!當真是宦途險惡啊。”
葉小天道:“這些事,究竟是真是假?”
湯顯祖略一沉吟,道:“十之**都是真的。想要彈劾一位威望隆重、名滿天下的首輔,若是捕風捉影,豈不反被張黨捉住痛腳?不過,在湯某看來,張江陵雖私德有虧,於大節卻無損!”
葉小天道:“湯兄是說……”
湯顯祖道:“張江陵乃不世出的一代奇才。負豪傑之才,整齊操縱,百官凜凜,各率其職。紀綱就理,朝廷肅然,其效旦夕可見,為政十年。海內安寧,國富兵強。尤長於用人,籌邊料敵。如在目前。
想他平都蠻之亂,用凌雲翼平羅旁之亂,並拓地數百里;用李成梁戚繼光委以北邊,遼左屢捷,攘地千里;用潘季馴治水而河淮無患。居正之功如是,雖有威權震主之嫌,較之嚴嵩判若黑白矣,實為一世良相!
依湯某看來,身為宰相者,這才是他最重要的方面,沒有必要讓他按聖人的要求來約束自己,一個能做大事的人,也絕不可能成為聖人。能成為聖人的,都做不了大事。
所以其私德固有瑕疵,卻無損於大節。然則如今以私德抨擊他的人,又豈是為了公義呢?不過是以其道德暇疵攻擊他的政策,而張江陵的政策無疑是朝廷力挽頹勢的良策,一旦因此遭致毀損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