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這邊看過來。穿湖藍長衫的那個少年發現兄長下棋的手懸在了半空,而且目不轉睛地看著左邊,於是也打著哈欠偏頭去看左邊,看到了何當歸之後先是一愣,然後登時一喜,從座位上彈起來。
主位上的老太太也瞧見了何當歸,笑眯眯地招手道:“逸姐兒,快來這邊見你表兄,”說著指了指正在下棋的兩個少年說,“他們是你大姨的兩個兒子,漸哥兒比你大兩歲,時哥兒比你大四歲,都是很有出息的好孩子(你看看你喜歡哪一個)。”最後這句話是用眼神說給何當歸一個人聽的,而後老太太又指著何當歸,對那兩個少年說,“時哥兒漸哥兒,這就是你們三妹妹,這次她也要去書院裡唸書,你們可要多多關照她啊!”
那個穿湖藍長衫的少年上前走了兩步,嘻嘻一笑道:“老太君,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老太太奇怪地看向何當歸,問:“逸姐兒,你們見過了嗎?”
瞧著眼前的兩個少年,何當歸心中暗呼,糟糕!自己一個“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女扮男裝去酒樓吃飯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要被老太太數落上一通,自己要不要承認呢?
不錯,眼前這兩個人,她曾在兔兒鎮的群賢酒樓裡跟他們打過照面。穿墨綠圓領袍的年約十四,應該就是彭時,是酒樓中那個一直悶頭吃飯的冷少年。他生著一對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眼瞳漆黑如墨,那種冷傲的光讓人產生不可逼視的怯懦感。
穿湖藍長衫的年約十二,大概就是彭漸,是酒樓中那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嫌她們點菜太多的八公少年。他的五官與彭時有幾分神似,輪廓卻更柔和一些,細長的眉毛,高挺的鼻樑,尖尖的下顎,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揚,帶了點囂張的味道,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閃爍著驚喜的光。
何當歸心中不由著惱,呿,這小子高興個什麼勁兒?竟然張口就道出了她的秘密行蹤,害她少不得要受老太太的責備,而且,聽說她偷溜出道觀跑到酒樓中大吃大喝,老太太難免會對水商觀的伙食產生不信任感,若是提前把羅白芍接回來,那之前一局她的一番籌劃就白費了。想到此處,她的心中不禁哀嘆道,天下之事何其湊巧,在一個小鎮上吃一回飯,隔壁桌子竟然坐著一對“表兄”?
這時,那個穿墨綠圓領袍的少年走過來拍了他弟弟一下,不悅道:“你說什麼胡話呢,我們何時見過這位妹妹,你瞧,人家分明也是不認得你的。”說著,他衝何當歸頷首道,“三妹妹你好,我是彭時,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把“初次”兩個字咬得很重。
何當歸不知就裡,不過還是順著臺階下了,轉頭對老太太說:“老祖宗,這兩位彭家表哥我瞧著頗眼生,應該是第一次見吧。”
於是各入各座,彭漸被哥哥重重拍了一下,才恍然想到,那一次他們去兔兒鎮是追著道聖柏煬柏,請求拜師學藝去的,此事不能為外人道,只因父親彭浩廣對道聖大人有著很大的偏見,因此,他們在兔兒鎮碰見過這個“小村姑”的事不可當眾講出來。
可是,望著對面末座上的那個小丫頭,彭漸心中還是略有不滿,哼,為什麼她也要裝作不認得他呢?那一次在群賢酒樓捱了她的數排,指他為“長舌公”,後來又被哥哥拉去跟蹤突然出現的凌妙藝,等他再回酒樓想去找回場子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後來,他又在酒樓和兔兒鎮附近打聽了很長時間,也沒能再找到她,把那日得的一通數排給她還回去。彭漸看著那個小丫頭,心頭湧起一種名為激動的情緒,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見當日的小村姑,沒想到那小村姑竟然是羅家的三妹妹,這一次,他終於有機會喊回去了——他才不是長舌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為什麼當日那個如明珠般耀眼的小村姑……光華好像黯淡了不少?臉蛋變黃了一些,是餓的嗎?眼睛變小了一些,是困的嗎?人明明還是那個人,為何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上一次在酒樓見她,舉手投足之間,一顰一笑之時,自有一種從容灑脫的氣質流露,像暗夜中的明珠一般不自覺地吸引著他的目光;可是,不遠處末座上的那個三妹妹低眉順眼,面無表情,雖然喝茶的舉止很得體,可是上一次見她時的那種氣質竟一分都不見了……
“咳!咳咳咳……”
彭漸驚得從座位上彈起來,只見三妹妹往他們這邊的上座之上瞄了一眼,然後她就突然喝水嗆到了!在兄長彭時的特別關照之下,彭漸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卻忍不住關切道:“三妹妹你還好吧?”
何當歸順了兩下氣,撫著胸口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拿起一塊菊花糕擋住了自己的臉,心中是止不住的驚訝。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