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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楊林一直長到了水邊,樹蔭也一直遮到了水邊。馥之挑一個人不多的地方,在水邊蹲下身。沙漠中的泉水格外清澈,透亮得可以看到水底白色的細沙。水邊的淤泥上,留著些奇怪而小巧的腳印,馥之想,平日裡,此處也許會有些沙漠中的獸類來飲水。不會現在是看不到了,馥之朝水潭四周望去,幾名軍士零零散散地坐在泉邊,有的在洗漱,有的在低低說話,見馥之打量,紛紛瞅過來。馥之低下頭去,將自己的巾帕放到水中洗了洗,再拿起絞乾。她把巾帕覆在面上,深吸一口氣,片刻,把巾帕取下,細細拭面。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踩落葉的聲音,馥之一驚,轉頭望去。太陽從胡楊的fèng隙中漏出,正落在她眼睛上方,馥之眯眯眼,卻見顧昀一身甲冑,手中提著盔,已經站在了她的跟前。商旅(上)馥之怔了怔,片刻,神色自若:&ldo;左將軍。&rdo;顧昀略一頷首,許是陽光仍熾烈,他的眉頭微微微鎖著,顯得眼睛的輪廓更為細長。他瞥瞥馥之,語氣淡淡:&ldo;扁鵲不歇息?&rdo;馥之淺笑,轉回頭去:&ldo;將軍不也未歇息。&rdo;顧昀沒有說話,只聽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待馥之再瞥去,顧昀已經在離她一步開外的地方坐了下來。馥之有些詫異,看著他。顧昀沒有理會馥之。只見他將頭盔放在一旁,又伸手將護胸甲冑下溼透的領口拉了拉,向後仰倒,躺在鋪滿了胡楊落葉的地上,自顧地閉上眼睛。馥之卻雙目瞪起,片刻,收回目光,低頭看看手上的巾帕,繼續浸到水裡清洗。平靜的水面被掬起的水花打亂,漣漪層層漾上池邊。心裡頭有些怪怪的。跟著舅父多年,馥之對禮法教條原本也早是一副陽奉陰違的心思。可這般身份的人在她面前敞衣仰躺,馥之卻的確還是第一次見到。&ldo;……京中子弟!嘖嘖!&rdo;馥之想起去年從御史中丞位子上告老還鄉的舅公提到京城紈絝時,那一臉鄙棄的表情。&ldo;明日入夜前可至氐盧山。&rdo;這時,顧昀的聲音突然緩緩響起。馥之心事被觸及,抬起頭。只見顧昀的眼睛睜開了狹長的fèng隙,看著她:&ldo;先前約定之事,扁鵲須牢記。&rdo;馥之知道他在提醒白石散人的事,唇角彎了彎,不答卻問:&ldo;將軍尋陳扁鵲,所為者何人?&rdo;大風吹過,胡楊葉子沙沙地響,漸漸平靜的池面又微微皺起。顧昀盯著馥之,眸光如墨。片刻,卻轉過頭去,重又閉上眼睛。&ldo;我亦為我叔父。&rdo;到了下晝,眼見日頭西移了,將官來傳令,讓眾人即刻出發。餘慶揉著眼睛,望望天空,長長地打了個哈欠,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容。晌午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上路時,軍士們的精神顯然高漲了許多,連馬都比素日跑得輕快。馥之身邊,以前那兩個在日頭下如霜打茄子般的人恍然已經不見,餘慶和田文興致很好,兩人沒完沒了地聊了好一段路。太陽在中天經過,馬蹄踏著著塵土,騎士們的影子在陽光下愈發拉長。夜裡紮營的時候,眾人正生火,突然,馥之聽到遠處有些嘈雜的人聲響起。&ldo;怎麼了?&rdo;餘慶手裡撥著火,望向那邊。田文看了看,想了想,道:&ldo;許是又獵了野駱駝。&rdo;餘慶笑起來。正說話間,卻見一名小校急急地奔跑過來。他的眼睛在人群中到處望,看到馥之,忽然一亮,忙疾至跟前一禮:&ldo;姚扁鵲!將軍有請!&rdo;馥之訝然:&ldo;何事?&rdo;小校一臉著急:&ldo;扁鵲去了便知!&rdo;馥之覷覷田文和餘慶,對小校點頭,隨他去了。待趕到顧昀處,只見這裡火光通明,圍著好些人,神色急迫。見到馥之,他們神色一展,有人大聲喊道:&ldo;姚扁鵲來了!&rdo;眾人目光投來,紛紛讓開一條路。馥之疑惑地走到他們中間,正對上顧昀焦慮的目光。他蹲著身,正為地上躺著的一個五尺大漢卸甲。那大漢似乎是個將官,雙目緊閉,已然沒了知覺。馥之走上前,也在大漢面前蹲下身,只見他面色發紫,嘴唇青黑。馥之忙伸手把脈,只覺脈搏雖虛弱,卻所幸還未消失。&ldo;怎會如此?&rdo; 馥之皺眉問顧昀。&ldo;曹校尉方才抓了一個胡人,被其施蠍毒。&rdo;顧昀簡短地說。&ldo;蠍毒?&rdo;馥之一訝。這曹校尉的樣子確是中毒之象,卻不想竟是蠍毒。她看向曹校尉周身,只見他右手上的袖子已經被捲起,小臂上緊緊地纏著布條,散發著雄黃粉的味道,以下的手已經烏紫腫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