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咽藥一樣,一口一口地慢慢喝起來。
少年人消耗快,飯量也大,從來是什麼都不能打擾長安的食慾,華沂印象裡,他好像還沒有這麼斯文地吃過東西。
肉湯煮得鮮美,長安卻嘗不出來,溫熱的湯一進了肚子,胃裡便彷彿翻了個個兒似的,幾次險些嘔出來。嗓子裡漫上血的味道,又被強行嚥下去——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
可是無論如何得忍著,長安認為自己還沒有履行完自己的職責。
華沂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腕,伸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把,抹到了一把的冷汗,他忙問道:“怎麼?”
長安沒有多餘的力氣浪費在說話上,於是只是搖搖頭,受刑似的嚥下了最後一口肉湯,閉上了眼,腦子裡一片空白地等著翻滾的腸胃平息下來。
不能吐出來,不用多,吐上個兩三次,人就能虛脫,到時候就徹底沒力氣了,這個他有經驗。
就在這時,大地深處再一次傳來新一輪的震顫。
有人突然一聲驚呼,瞠目結舌地指著北方。
人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可不過片刻,又情不自禁地跪下。
從高處視野清明,那遠處的幾座山巔突然同一時間噴出了熊熊烈火,滾滾而下,彷彿大地都被撕裂,正在汩汩地流著滾燙的血,那動靜將雷鳴和閃電全部遮掩下去,塵囂頓時四起,轟鳴聲傳出千里不止,天空暗沉得像是再沒有亮起來的那一天,整個人間都成了惡魔的領地。
一道雷劈上了一棵老樹,秋天開始水汽漸少的森林很快便被點著,跟著燒了起來,沒來得及逃竄的野獸被火舌捲進去,可能是因為太遠,可能是因為聲音微弱,連最後的哀嚎都叫人難以分辨。
那一刻萬獸齊齊哀鳴,在場人無不屏息收聲。
所有的雄圖霸業都能被澆滅在這裡,在那滔天的地火面前成為一線飛灰,天地廣袤到沒有人能看到它們的盡頭,只是站在這小小的山巔,這樣想著,便叫人心裡充滿了沉重而絕望的壓抑感。
36、第三十六章 悸動
那轟鳴聲炸得長安腦子裡有一根神經一跳一跳地疼,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壓著,腦子裡在那種窒息中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想抓住什麼東西,手指卻是麻木的,有那麼一時片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失去意識了。
華沂在他晃了一下的時候就及時接住了他,只見長安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伸手一摸便是一把冷汗,連帶著少年的面板也冰涼冰涼的。
華沂吃了一驚,一彎腰把他抱了起來,可就像抱起了一個木頭樁子,長安沒有給他半點反應,整個人都在打顫。
不是凍的或者疼的,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痙攣。
華沂把他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掰過他的臉,發現他的眼睛並沒有完全閉上,瞳孔卻是散的,死氣沉沉地對不準焦距。什麼異象、什麼天災,華沂一下全給拋在腦後了,他心裡突然湧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慌張,好像心尖上一點肉被什麼人用指甲捏了起來似的,吊得他一口氣卡在了喉嚨裡。
在此之前,華沂一直以為,長安臉色不好是因為外傷,有的人被野獸抓傷咬傷以後會因為傷口化膿而發燒,但此時,他就算對醫術一竅不通,也知道這不是受傷後出了炎症的症狀。
那長安……是真的有病麼?
像洛桐的兒子那樣的病?
但是怎麼可能?
他這奇蹟似的小兄弟,一手神鬼莫測的殺術,才這麼個年紀,心裡像沒人踩過的雪地一樣,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吃得飽也睡得著,從來說一不二……怎麼會像洛桐那個走路都喘的病鬼兒子?
怎麼會?怎麼能?
華沂發現自己的手突然哆嗦了起來,幸而長安失去意識的時間並不長,僅僅是片刻,除了華沂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他先是哆嗦了一下,隨後醒了過來,眼睛慢慢地恢復神采,脖子像是用不上力氣似的,軟軟地靠在了華沂的肩上,長安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之後徹底閉上了,睫毛微微顫動,無意識地弓起後背,牽動了一下肩上的傷口,才咧了一下嘴。
長安聽見華沂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來,鬆手,把刀放下——先鬆手,水呢?水喝不喝?”
華沂從未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過話,長安的意識清明瞭一些,順從地送開了他的馬刀,雙手捧起華沂遞過來的水碗,華沂卻不鬆手,硬是一點一點地餵了他幾口。
餵了幾口,長安終於不耐煩他這個細水長流的磨蹭勁,從他手裡把水碗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