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先生不曾露了破綻吧?”
陸曠兮道:“我當然是矢口否認……”
穆子石思忖道:“闊別十年有餘,先生容貌大變,當日南疆斷崖下,又是和令尊一起,哥舒夜破大概凍得久了有些糊塗,隨口一問而已,先生不必擔心他會認出來。”
陸曠兮靜默片刻,輕嘆道:“哥舒夜破說:我也知道你不是那位貌若菩薩的小大夫……但你明知我是賊寇之首,還能如此誠心勸解,這樣不分好歹的一意行善讓我想起那個人罷了。”
“我把他扶起來,開了一劑驅寒疏結的方子,他又問:如果陸大夫見到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快要死了,會不會救他?”
穆子石目光閃動:“先生怎麼答?”
“我說東郭救狼,非我等杏林中人所願。”陸曠兮說著,有些出神,明知哥舒夜破早已強大悍惡如魔鬼一般,但見到他血紅冰冷的眼眸,卻恍惚回到了那年盛夏,又看到那個倔強的垂死少年……他一定吃過很多苦。
穆子石輕輕推了陸曠兮一把:“先生?先生,他又怎麼說?”
陸曠兮道:“他笑了笑,說,我就知道,雖然都是大夫,但像那人一樣的,普天之下,除了他再無別人。”
頓了頓,聲音低不可聞:“他還記得十多年前的我……”
穆子石不禁皺眉:“那又怎樣?”
陸曠兮遲疑道:“是我把他救回來的,或者我該好言相勸,讓他不再作惡?”
穆子石嗤的一笑,一直專心傾聽的齊少衝突然開口:“先生,不成的。”
陸曠兮一愕:“什麼不成?”
齊少衝道:“先生再多的良言也勸不住該死的鬼。哥舒夜破不惜玷辱門風淪落為賊,早已不想回頭是岸,他唯一所求就是報仇。”
穆子石冷眼旁觀,心中警惕,看來陸曠兮與哥舒夜破之間,似存在著某種古怪的溫柔情懷。
時光流水般嘩嘩淌過,轉眼爆竹將辭舊歲,齊少衝十分惆悵:“哥,咱們居然要在這裡過年!”
穆子石怕冷畏寒,縮在屋裡靠著炭盆,把自己裹成毛茸茸的一團:“總比在閻王殿過年好。”
齊少衝笑道:“今晚你們五位當家的還會一起吃個團圓席,我可真是萬萬想不到,你竟要跟那些個草莽稱兄道弟的吃肉喝酒。”
穆子石眼皮都不抬:“吃完治平宮中的除夕宴,再吃南柯山的團圓席,天下能有幾人?”
齊少衝見他懶得出奇,不由得問道:“哥,你有心事麼?”
穆子石低著頭,輕聲道:“這幾日總做夢……夢見四哥。”
齊少衝心裡一咯噔,想起初到予莊時,穆子石病重,神志昏迷之際也是恍惚看到齊予沛就在眼前。
穆子石睫毛垂著,在眼瞼下濃密的鋪開弧形陰影,聲音輕柔得彷彿雪一片片融化:“他拉著我的手一起踩歲,芝麻秸鋪得厚厚的,踩起來嗶嗶剝剝的響,治平宮有笙簫鐘磬的聲音遙遙傳來……四哥還和以前一樣,一點兒都沒變,就是手有些涼。”
齊少衝聽他說得如在夢中般痴迷,一顆心直往下沉,掠過一陣不詳的預感,忙道:“我今晚不走啦,陪陸先生一起吃年夜飯,你也早些回來,咱們一塊兒守歲。”
穆子石看了他一眼,奇道:“你擺出這張臉給誰看?似哭似笑的,牙疼還是被風撲了?”
齊少衝揉了揉臉:“沒有……我挺好的。”
看他仍一副心神不屬的模樣,不由得很是擔憂,忙岔開話題:“林神愛最近有沒有找你麻煩?”
這句話倒不是無的放矢。
林神愛對穆子石一直懷著一種執拗而瘋狂的恨意,從他們上山那日起,這位水香姑娘人生的第一目標就是殺掉穆子石,她為之掉了一隻手掌,卻又接上一支如意鉤,而這種慾望也好比從血肉化作精鐵,越發鐵錚錚明晃晃的硬朗閃耀,滿山的匪徒無一不知,與齊少衝同住一屋的宋長也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抱打不平:“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哥哥白嫖了那假爺們兒呢!”
齊少衝嫌他說得粗俗,當時不動聲色,過了幾日,便搶了他新奪的隊長之位,宋長灰頭土臉之餘還不知自己哪兒又得罪了這小煞星。
對林神愛的敵意,穆子石安之若素,甚至偶爾笑嘻嘻的激一激,他是太子親自教導,東宮諸賢薈萃中長大的,這等無知草寇哪值一哂?
當下懶洋洋的笑道:“她自然是要找麻煩的,只不過拿我沒辦法,我是寨中糧臺,她唯一比我強的就是身手,可我又不是野狗,才不會跟她動手……何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