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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歌班的姐姐說,和子也被選去宜春院唱《清商曲》。心下頓時誕生一些歡喜。和子在,至少有她陪伴,也不會太孤獨。轉念又一想,她在歌班大概也如我在琵琶班遭受冷遇罷?

猜度此時她應該在荷花池邊練曲,便攜一枚中饌時悄悄省下的紅綾餡餅去池邊找她。

果然,池邊花樹下坐著和子。

見我過去,她靜默一笑。燈焰隨著晚風低拂簌簌搖動,一陣一陣的桂花雨順著她的髮髻滑下,又落在她碧輕絹衣的裙裾。

“姐姐,嘗一嘗。”我把紅綾餡餅遞給她。她一笑,目露謝意,接過去默默咬了一口。我見她若有所思,而夜色已濃,荷花池邊水氣侵衣,便喚她回住所。

“你說,千秋節那一天我唱清商曲,陳郎會聽見麼……”她並不動,微微仰頸,面有笑意。

“姐姐歌聲清越,初來雲韶院即出類拔萃,選入宜春院……如果千秋節那一天陳郎在,一定會聽見。”我安慰道。

她輕言細語:“那一年陳郎去長安,臨別時他許諾日後做成教習,有了些許自由,便回吉安迎我入室……可惜爹爹去世後阿叔就把我賣到這裡……陳郎一定不知道罷。就是他能惦記著我,回到吉安娶我,也早已見不到我了……”

不難想象和子與陳蕪往昔的青梅竹馬。自小相識,同居鄉里,兩小無猜。一起在無邊原野上放風箏,一起在油菜花海里追逐奔跑,一起躺倒在草坡上看碧淨無雲的藍天,一起鄭重其事地辦家家,她是新婦、他是郎君……她唱曲給他聽,一曲歌罷,小心翼翼踮起腳尖,伏在他耳邊問,陳郎,喜歡聽我唱麼?

喜歡,當然喜歡。

又或者他拂弦鼓琴,她應聲而歌。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岸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她這一說,也引動我滿心哀楚。

是啊,就是四郎哥哥有心娶我,也早已見不到我了……宮苑深深,此後歲月都要在此消盡罷。世上已無親人,漂泊無寄,或生或死都不會有人惦念。

“你怎麼了?”和子忽而望定我,“我不該說這些傷心事。”

她含笑拭去我眼角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反過來溫言撫慰道:“妹妹這麼小,又是如何流落到這裡來?”

我一時哽咽難平:“不知是誰聽說我會彈琴……就來家中搶人。爹爹不讓,被他們殺死了……”

她輕撫我背,默示我不必再述說。

黑暗之中,我們借一盞溫燈的餘光,輕輕擁抱,彼此寬慰過去的傷痛與來日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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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八月五日很快到來。那一天的慶典雖自黃昏開始,但我們從凌晨起就要準備。和子與我被帶到東宮宜春北苑。

聽姐姐們說,每年千秋節前一日,宮眷們都要用金花紙寫紅榜子,精心製成慶生箋,或者繡成鳳凰衣,由內官呈入獻給聖人。當然,我們這些新來的宮人還沒有寫紅榜子的資格。

宜春苑門廊下一色梅紅紙燈,一位內侍前來接洽,教習同他說了幾句,便把我們交給內侍,自行回返。

內侍領我們走過漫長迴廊,來到一處閣子停下,朝簾幔內道:“孟內人,王內人,她們來了。”

簾幔挑開,一位簡妝舒袖的女子笑:“哎呀,讓我看看金奴姑娘找來怎樣一位弟子?”——想必她就是內人孟菊奴。我依禮斂衽。

那一位王內人則端詳和子:“聽說你是雲韶坊新進宮人中歌聲最好的一個?”

和子斂眉謙謝,王、孟二位內人也不再寒暄,引我們入內梳妝,再和了一遍曲子。

“你帶來的怎麼是練習琵琶?”孟菊奴噗嗤笑,“金奴也不給你一把好琵琶。”

說著從漆盒內取出一把螺鈿琵琶,交與我:“雖是替補,卻也是聖上的千秋節,好好準備罷。”

少時,我梳成雙螺髻,換了緋絲布袍,錦袖,著緋布袴。和子則淡紫紗衣,大袖白襦,戴漆冠,飾以雀羽狀金銅雜花,趿錦履。

晚宴設在興慶宮西南隅的花萼相輝樓,黃昏時樂伎歌人均已列席樓南,赴宴的王公貴族次第到來。

樂班先奏《聖壽樂》,舞伎著五色彩衣翩然舒袖,儀態優美。其後在樂曲《舒和》中,鴻臚寺卿引領諸位番國使臣入席。《聖壽樂》又起,今上服通天冠、絳紗袍,在眾位內命婦與內臣的簇擁之下,緩步上樓。

樓上隔開一道水晶簾,今上並妃嬪女御隱坐於後。司禮官高聲祝頌,文武百官齊聲慶賀,之後群臣進萬壽酒,奉上金鏡綬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