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依眼前浮起母親死不眠目的那雙白眼,梅苑的沖天火光,那一晚的情景她永遠不能忘記,她作了一年多的惡夢,閉了眼就能看到那個場景。
心底有什麼在翻滾,血液在燃燒,深埋在心頭的仇恨的種子在這一瞬間蓬勃地發芽,茁壯地成長起來。
母親的死,巧月也參與其中了。
孔廷在這裡,巧月在這裡,那個女人應該也是在這裡,那麼?她的爹爹,是不是也在此處?
她是不是要與她爹爹相認,把孃的死因告訴爹爹,報仇雪恨!
可是!可是她的殺母仇人!卻是,卻是給了她幾年安身之地的傅府的老爺,對她情深意重的傅曉楠與傅君悅的父親。
梅若依不知自己是怎麼保持冷靜的,她以為自己會大喊,會大叫,會痛罵,會嚎哭,可是什麼也沒有,她甚至連握緊了拳頭,用力咬牙都沒有,她平靜地隨著眾人進了府,隨著眾下人參見端坐在大交椅上的仇人,她驚奇於自己的平靜,她甚至在眾人的眼裡可以看到自己笑得非常柔婉溫順無懈可擊。
**
幷州的傅府並沒有清風的傅府精緻,然而佔地極廣,房舍眾多,傅君悅分配進一座名清風閣的院落,梅若依與春桃等朗月軒舊人,理所當然地同時搬了進去。廣袖羅衫,綾羅綢緞簪花首飾,一應日常用品,在她們進了清風閣半個時辰後,陸陸續續送了過來,同時送來的還有按傅君悅開的方子煲的藥湯。
“總算可以不當癆病鬼了。”春桃慨嘆,蕪菁等人連聲稱是,梅若依恍恍惚惚地跟眾人一起喝了藥湯。
“依依,這房間安排?”春桃過來請示。
“依依姑娘,這物品派發……”蕪菁請示。
……
再無力,也得強撐著,梅若依走了一遍,將房間分配好,又拿起送來物品的清單一一分配。按理,蕪菁與翠娥兩人是一等丫鬟,按份例應比春桃等人分得多。梅若依卻將送來給她們的東西平均分成五份,連她自己並春桃春花一樣的份額,嚴歌是男人,女人之外的,自然都是他的。
物品從正房中派發完畢,春桃與春花伶俐地先把梅若依的那份送到她房間,嚴歌到前面大灶房提來熱水,自是先給梅若依提。
洗漱畢,習慣了,梅若依又來到傅君悅的正房,將送過來的給傅君悅的東西檢點了歸置,少時蕪菁兩個沐浴過了,也過來幫忙。
藥瓶放進八寶格,雨花石盆栽放案臺上,墨寶真跡掛上牆……
“這一佈置,雖是換了個地方,可跟朗月軒還真沒差別。”翠娥笑道。
蕪菁點頭贊同,梅若依淡淡一笑,拿了春桃從後園折來的花往花瓶裡插。怎麼一樣?所有的都不一樣了。
“依依……”傳來傅曉楠的大嗓門,梅若依拿花枝的手猛地用力,那花枝斷了,鮮豔的花朵掉到地上,很輕的嗒地一聲,仿如她一顆心開了裂縫的聲音。
傅曉楠比在家時黑了,想來跑得急,臉上滿是汗水,汗水潤澤著的健康的深蜜色肌膚充滿活力。
黑色箭袖短襖,同色束腳褲,箭囊還未放下,插著疏疏幾支箭。稚氣已從那張與傅君悅同樣秀美的臉上完全褪去,赫然英姿勃發的一員猛將。
他過得不錯,梅若依一顆心放了下來。
“見過二少爺。”梅若依屈膝,兩手交迭置於左膝上,鄭重地躬身行禮。
“依依,你……”傅曉楠倒退幾步,黑亮的雙眸本來炯炯有神,此時卻呆滯了,眼珠子一動不動呆呆看她。
梅若依仿若不見,招手喚了蕪菁兩人上前:“你倆過來,見過二少爺。”
“出去。”傅曉楠大手一拔拉,翠娥站得靠前些了,差點摔倒在地。
“這個二少爺,看來也喜歡梅若依,有門子。”蕪菁扶著翠娥出了門,喜道。
“是,快寫信,你找個藉口出府,送到幷州城裡咱家的商號,讓趕緊的捎進京城給小姐。”
翠娥兩人走後,梅若依也不理傅曉楠的搭訕,自顧自活手裡的活。
“依依,你生我的氣啦?你氣我不告而別?”傅曉楠垂著雙手在大腿上來回搓著,一頭汗水的紅潤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梅若依緊抿著唇,默默地擺弄花束。
傅曉楠怔怔看著她,許久後喏喏道:“依依,你不高興看到我,那我走好了,你別不高興。”
不!我很高興看到你,見到你平安我很高興。梅若依很想這樣說,可是喉間被什麼堵住了,壓在心口的大石越發重了。
傅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