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盡最大的努力讓媽媽忘記傷痛,拾起生活的勇氣。我幫媽媽做一切能做的家務,我不願她的身體再因為家務而操勞,雖然我知道,她的病源於心傷。媽媽上班不在家的時候,我在家準備上海高階口譯的考試。她下班在家的時候,我就陪她一起看電視,一起澆花,晚飯後一起散步。
有一天早晨,天未亮,我喊她起床去看日出。我知道她其實根本沒有睡著。
那年我媽媽才四十四歲,卻可悲的提前進入了老年人的睡眠狀態,遲睡,早醒,甚至整夜失眠。我帶著媽媽爬上以前高中的後山,露水微溼,雖然視角不是特別好,但我們依然看見了鴨蛋黃的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
我跟媽媽說,“媽媽,我有個朋友說,如果絕望了,就去看一次日出,因為每一次日出就是一次希望。媽媽你要相信,爸爸總有翻身之日,我們家會好起來。”
媽媽竟然笑了,“女兒長大了,那個朋友,是你男朋友嗎?”
我害羞的低下頭,倒在媽媽懷裡說,“媽,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說的後面那句話!”
“媽媽不贊成你那麼早談戀愛,媽媽覺得你還太小,也害怕你重蹈覆轍,可是,媽媽知道,如果你喜歡他,媽媽說這一切都沒有用。”媽媽的聲音變嚴肅起來,“漓岸,媽媽希望他是個有責任心的男生。你從小就是個讓媽媽放心的小孩,做事有主見,媽媽希望這次也能相信你。”
“媽媽,我知道了。”我小聲說。
“漓岸,告訴媽媽,你真的很喜歡他嗎?”
我點頭。媽媽沒有再問我。這是媽媽第一次和我聊到蘇澈,甚至連他的家世出身都沒有問。
當年外婆因為爸爸家貧,曾萬般阻撓,但終未沒能阻擋媽媽留在爸爸身邊。或許媽媽親身經歷過,所以明瞭,我抬頭看媽媽,此時媽媽對我的擔心是自我長這麼大以來最深的一次。
那時候的手機收件箱裡只能儲存二百多條資訊,而我躲在被窩裡最常做的事,就是反覆的看阿澈給我的資訊,阿澈給我發的資訊太多,以至於為了儲存讓我心動的那些簡訊,我必須每天刪除那些流水賬似的簡訊。不知不覺,我的收件箱裡全是蘇澈的名字,滿滿的,都是他的愛,從離我萬里的天堂傾身而來。
想念蘇澈的時候,我用最原始的方式給他寫信。我買了各種漂亮的信紙,用零點三五的筆芯在紙上抒寫我的綿延的思念。我喜歡用零點三五的筆芯寫字,寫出來的字跡非常纖細娟秀,將我的字跡襯托的很美好。我幻想著他在閱讀我這些繚亂的思念時,也會有美好心情。我每天定時寄信給蘇澈,從家到郵局,坐車十分鐘,走路半小時,我選擇走路。每個去郵局寄信的傍晚,雖然我手裡的信滿載著我沉甸甸的思念,但將信投入郵筒那一刻,一身輕鬆。我會在郵筒面前默默雙手合十,萬能的郵遞員叔叔,請你速速的將我的思念帶給我的阿澈,告訴他,他的阿漓,很想他。
寄過信後,我會回高中找未晞,我們一起散步回家。路上我們一起說南京,說這座都讓我們無比想念的城市。
我說貢院門口的涼粉實在是好吃又便宜,未晞點頭,是啊,一定要多放辣,才有味道。
未晞說,她記得南星每個月發工資那天,都會騎車穿過半個城帶她去夫子廟吃蔣有記牛肉鍋貼,兩個人一人一碗牛肉粉絲湯,四兩鍋貼,吃的心滿意足。
我笑他們胃口太小,我的阿澈,一個人就能解決五兩。
未晞說,夏天的時候,他們吃過晚飯,會去逛學校門口的夜市,有時候,南星會給她買好看的髮卡,有時候,她會在夜市裡買掃把或者臉盆,都是些再簡單不過的生活用品,卻瀰漫著家的味道。
未晞說,漓岸,不知道學校門口的柴火餛飩還有沒有,賣餛飩的是個戴眼鏡的老太太,以前都是晚上七點才出攤,她現在應該很老了,不知道是否還會出攤,那碗餛飩的味道,一輩子不想忘,一輩子都忘不了。
後來的我才明白這種不想忘,忘不了的味道。滲透了某種記憶的食物,會腐蝕你的味蕾,從此以後,再多的山珍海味,不過過眼雲煙,而記憶中那抹味道,卻讓你一生欲罷還休。
八月底,我回到南京。凌晨五點下火車,我的阿澈,在晨曦微光中,泠然而立,款款深情。
又是一個日出。阿澈開車送我回宿舍,車子穿行在南京的街道中,梧桐樹茂盛成蔭,在清晨的日光微風中,搖曳生姿。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盯著他的臉,睜大眼睛,用力看。
“你看什麼?小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