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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你的律師肯定很沒用。”老亨利說,“我就認識一個家夥,總是偷東西,但他最後沒被關進監獄,而是做了一年零三個月的社群服務。”

“他偷的東西肯定不怎麼貴重。”

“誰知道呢。你或許該試試申請減刑,去找‘貓頭鷹’,讓他給你出出主意。”

“貓頭鷹是誰?”

“圖書館的副館長,我們都叫他貓頭鷹。密涅瓦的鳥兒【注二】不是嗎?”

“啊哈,那位峽谷監獄的安迪【注三】。”

“對,沒錯。”

“我該上哪兒去找他?”

老亨利聳聳肩:“他每週來一次圖書館。”

“他不用每天來工作嗎?”

“大部分時間他待在自己的囚室裡。”

“他叫什麼名字?”萊卡又問,“我是說,他的大名,我總不能稱他‘貓頭鷹先生’吧。”

“就叫他‘貓頭鷹’,他喜歡這個名字。”亨利嘟囔道。

萊卡於是不再追問這位“貓頭鷹”的真名。

“那麼傑弗遜先生你呢?”

“我?什麼?”

“你是因為犯了什麼事才進監獄的?”

聽聞此言,亨利放下手裡的活。他方才正在用小刷子清理書頂的灰塵。“你真想知道嗎,年輕人?”

“當然,你並不像什麼作奸犯科的人,到底是因為……”

“我殺了人。”亨利轉過頭,望向書架上一排又一排的精裝書。

萊卡莫名覺得心頭一凜。老人接著道:“這不是什麼好故事。我曾有一個女兒,我和我妻子唯一的孩子。我們四十歲的時候才有了這個女兒。生孩子對我妻子那個年齡的女性來說很困難,她難產而死,於是隻剩下我一個人,帶著我們的小女兒。”

亨利藍灰色的眼睛在高大的書架之間逡巡:“她很聰明,也很漂亮,像她母親年輕時那樣。她十八歲的時候遇上了一個男人,她瘋狂地愛上了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願意為他赴湯蹈火。那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活了這麼久,難道還看不出一個人品行的好壞嗎?我勸告女兒,勸她和那男人分手,但是她不聽,她完全為愛而瘋狂了,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傻瓜。”

老人停了停,又拿起小刷子,開始刷書上的灰。一些塵粒飄了起來。萊卡問:“後來呢?”

“後來……那男人做生意遇上了麻煩,不得不去借高利貸,卻又還不起。他一敗塗地,走投無路,這時只要任何人放下一根稻草,他都會拼命去抓。放高利貸的人找到他,告訴他可以減免一部分債務,條件是要他幫忙運輸毒品。他答應了,卻又不敢自己涉險,於是他要他的女朋友──我的女兒──替他去做這事。她一口答應,幫他帶了三次毒品,前兩次都平安無事,第三次卻被警察抓了個正著。毒品都被繳獲,我女兒也面臨著指控。但這不是最糟的。放高利貸的人和毒販害怕她供出他們,於是殺了她。她死在自己家裡,警察說是畏罪自殺,但我不信。她是個那麼好的孩子,她篤信基督,怎麼會自殺呢?我知道,她肯定是被人殺害的,但是沒人聽我的,沒人願意幫我。我找過警察、律師、記者,甚至私家偵探,但他們都說幫不了我,說找不到證據,甚至說我有臆想症。我沒辦法,只能靠自己,我要為我女兒復仇。首先該死的就是那個害了她的男人。我帶著一把槍去找他。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家脫衣舞夜總會里花天酒地。他和幾個狐朋狗友從夜總會里走出來。他醉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也認不出我來。於是我上前一槍崩了他。我本想殺了他之後再去找放高利貸的人,但是沒走多遠,那男人的朋友們就追過來想制伏我。我又開了兩槍,打中了一個人的腿,但是我的槍被其他人奪走了。我年紀大,動作緩慢,他們卻年輕力壯。我被送到警察局,我告訴那幫稅金小偷,那男人是罪有應得,但是沒人相信我。放高利貸的人和毒販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我猜那男人死了,他們或許高興還來不及,因為知道他們那些見不得光勾當的人又少了一個。我就是這麼進來的。”

聽完亨利的講述,萊卡久久不語。原來看起來冷淡的亨利先生,背後竟有這樣的故事。他想象出了一幅畫面:夜幕下的芝加哥街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孤身一人,帶著一把槍,行走在霓虹燈光和錯落的陰影裡。他是殺人兇手,是失去女兒的父親,是復仇女神射出的一支箭,是一個芸芸眾生中最平凡不過的人,卻選擇了一條不歸之路。

“你大可不必這樣。”萊卡低聲說,“肯定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