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怎樣單方面離婚,想一股腦都解釋給周然聽,但話到嘴邊,她竟懶得說了。
這一夜曉維又沒睡好,似乎一直清醒著的,但呈現於腦海中的景象又分明是夢境。
夢裡的她正在考場上,被一道難題困住。周圍的同學狀況跟她差不多,抓頭髮的擰眉毛的嘆氣的比比皆是,而與她只隔著一條過道的周然靠窗坐著早做完了,不檢查也不提前交卷,託著下巴怔怔地望著窗外天空的雲彩。
另一場夢裡,她和幾個女同學坐在操場邊看周然參加長跑測試。他跑得不緊不慢,輕輕鬆鬆到了終點。當好多男同學滿頭滿臉汗水累得癱倒在地上時,周然已經面不改色地到操場另一邊打籃球去了。
這些夢境的色調清澈而明亮,窗明几淨,天高雲淡,像純美的青春片,而曉維卻感到那些場景如此寂寥,就像一出懸疑劇的開場,畫面越美,便讓人越發壓抑而緊張。所以當夢境一轉,落櫻繽紛中,面容驟然變得成熟的周然說“嫁給我吧”時,夢中的看客林曉維果斷地說:“不。”四周霎時成為荒蕪之地,一切都不見了,曉維也一身冷汗地驚醒了,然後再也睡不著。
她疑心周然也沒睡著。因為周然沉睡時的呼吸聲一向輕微綿長,而這一整夜,她幾乎沒聽到。
第二天,周然的會議從早晨開始便密密地排著。公司正在作一項改革,會上爭執不休,他被吵得耳朵疼,又不得不頻頻發言而口乾舌燥。終於空閒下來,他在辦公室裡喝了兩大杯水,給他的一位律師朋友撥了個電話:
“單方面離婚這種情況,除了分居兩年外,還有別的方式嗎?”
“問這個做什麼?先宣告,我不授理離婚案件。”
“周安巧,你又不是沒經手過。”
“說的是什麼啊。我平生只接過一樁離婚委託,結果兩年裡失戀了六次,反倒是吵著要分的那兩人現在又好好的了。說到底關我什麼事,我替人辦個手續而已。”周律師說,“離婚簡單,籤個字就行,復婚可就難嘍,你眼前就有前車之鑑呀,夥計,腦子放清醒點。”
周然剛掛電話,助理便報告:“門口有位老人家,是那位肇事者的奶奶,八十歲了,想當面謝謝您。”
那天深夜交通事故發生後,周然沒起訴那個酒後駕車的肇事者,也沒讓他賠償修車費用。
在周然眼中那還是個孩子。周然聽說他再過一個多月才大學畢業,家境清寒,欠著學校的學費,車也是別人的,就沒打算讓他賠修車費。另外多關他幾天對周然又沒有什麼好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周然也懶得去起訴他。後來那小夥子專程打電話感謝他,在電話裡懺悔不已,痛哭流涕。這也就罷了,但老人家也為此專程前來,這他可受不起。
“不用了,就說我在開會。派車把她送回去。”周然說。
“老人還想請您幫個忙,請您在路總那邊替她孫子說句話。”周然堅持不見,助理繼續解釋。
原來,雖然周然對車禍問題沒追究,但路倩卻不願放過肇事者。她告那年輕人酒後交通肇事令她多年未犯的哮喘發作。
“據老人家說,路總請了知名律師,一副要把那孩子置於死地的架勢。”
周然嗤笑了一聲。
“那孩子父親早逝,母親改嫁遠走,與老奶奶相依為命。老太太昨天去路總公司求她網開一面,等了一下午也沒見到人。她說您是個好人,又跟路總是朋友,所以今兒求您來了。”方助理盡心盡力地轉述。
周然本來打定主意不再多事,無奈那位老人家十分具備釘子戶精神,就一直在周然公司的外面站著。
六月初的晴天,太陽已經很毒辣。周然去見那老人時不免想,論心狠程度,他果然比路倩差得遠,差得遠。
老太太的說辭與方助理轉述的一樣。她說周然肯放過她的孫子一馬,好人一定有好報。但是現在有人不肯放過她孫子,周然的好心被浪費,而路倩又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應該好人做到底,不該半途而廢。
周然被這邏輯搞得啼笑皆非:“老人家,如果那天不是我命大,說不定現在我已經殘廢了或者更糟。我不起訴不要賠償,不代表我認為你孫子不該受罰,而是我怕麻煩。我體諒你為孫子擔心的心情,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強人所難?”他看了看老人泫然欲泣的表情,把“得寸進尺”這詞兒臨時換掉了。
老人嗚嗚咽咽地講述自己青年喪夫老年喪子獨自撫養孫子的辛苦,講她孫子如何懂事又孝順,又稱孫子剛剛找到一家不錯的單位,出事那天就是與朋友一起去慶祝,如果真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