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贏烈自去書房同幾位重臣議了回朝政,吏部尚書奏稟已將趙文廣革除官職,擬文交予刑部。刑部尚書稱言今日就派人去地方提人上京。贏烈頷首,又說了些旁的事情,才叫他們散去。
自書房出來,贏烈憶起昨日皇后所言,便命往延春閣去,又記著蕭清婉的話,就沒著人通報。
龍駕浩浩蕩蕩行至離延春閣一箭之地處,門上答應的太監才瞧見,連忙往裡頭通傳。梁美人不防皇帝突然過來,忙不迭的令宮人收拾屋子,梳妝打扮,卻哪裡來得及?正在熱亂,外頭宮人便報皇帝駕到了。
梁美人無奈,只得挽了挽頭髮,亂插了幾朵珠翠,便親身到門上迎了。
贏烈進來,令她平身,見她衣冠不整,麵皮蠟黃,皺了皺眉,道:“你身子不好,躺著便是了,何必起來!”梁美人臉上堆下笑來道:“皇上駕到,臣妾不敢不迎的。”贏烈聞聽此言,老大不悅,說道:“你這話,倒似是朕不該來,擾了你靜養,竟是朕的不是。”梁美人本不善應對,聽皇帝語帶責備,便有些無措,待要分辨幾句,話卻全都堵在喉嚨口,一個字兒也說不出。
贏烈也不睬她,逕往裡去,走到梁氏日常起坐之處,卻見屋中燈昏燭滅,陰冷不已,又滿眼雜亂,待要坐,竟尋不到個坐處兒。梁美人忙叫宮女杏兒搬了一張凳子過來,贏烈見是一方紅木嵌琉璃面四腳凳,心中正道:這樣寒冷的天氣,如何能坐這個!那杏兒卻似瞧了出來,忙取了一張湖綠織金坐墊放了,贏烈這才坐下,梁氏便在一旁侍立。
贏烈便道:“你這屋裡,怎麼弄成這副樣子!倒似是家沒主兒,屋倒豎,諸般都是七顛八倒。想必是你身子不好,懶怠管事,宮人們就怠惰了。”說著,又吩咐宮人道:“怎麼不替你們主子拿座兒過來。”梁美人連忙道:“臣妾站著侍奉皇上就好。”贏烈道:“你身上不方便,還是坐著罷。沒得朕來一遭兒,你又坐下些病來。”話音才落,杏兒早又端了一張圓凳來,梁氏這才斜著身子坐了。這邊,贏烈便同她說了些面兒上的冷熱言語。
坐了半日,白不見茶上來,梁美人連連催促,只不見端來,宮人奏稟道:“茶葉沒了,正打發人往內侍省取,各樣茶具也才取出來,還待洗刷。”贏烈便有些不耐煩,衝口說道:“你這兒怎麼缺東少西,連份例裡的茶葉都沒了,屋子又弄成這般模樣,有天沒日的,是什麼道理!”
卻原來早先梁美人身懷有孕,不能飲茶,內侍省便少往這裡送茶葉,那時節延春閣里人來客往,那麼丁點茶葉早吃沒了。落後她小產,宸妃倒慮她再有客來無茶款待,便使人拿了些來。她卻心底認定了皇后害她失子,連帶著也恨上了宸妃,宸妃送來的東西,不是砸了便是扔了,這茶葉也都倒在馬桶裡了。又因她驟然小產,宮中那起人見她沒了倚仗,料定了她必然失寵,沒人再來親近,延春閣里人跡罕至,茶具用不上便也蒙了塵。不想今日皇帝突然前來,事前又無通報,她不曾預備,故而手忙腳亂。
今見皇帝見責,她哪裡敢說實情?囁嚅了好半日,才低聲道:“臣妾病著,不想生那麼多事,故而一切從簡。”贏烈道:“雖是這樣說,這也太不成體統!皇后病著,還有宸妃理事。你病著不願動彈,何妨打發人去說聲,她竟會不給不成?你們各個都如此,這宮裡還有規矩在麼?!”一語未了,又道:“皇后雖也病了,她那坤寧宮怎麼就沒亂了分寸?朕一日也去上幾次,還同她好時一樣。”這話便衝了梁氏肺腑,她心中一酸,氣恨交加,又本是個沒成算的人,氣惱上頭,竟將往日的小心謹慎盡皆丟了,不覺便脫口說道:“拿什麼比她!她是有時運的皇后娘娘,我不過是個沒運道的妾侍,她不進宮來,我這孩子也不會沒了!不是她害的,也是她克的!”她只知講出來,一旁贏烈卻早已惱了,臉頓時陰了下來,當面喝道:“那日王旭昌已診斷明白,你小產是你自己個兒不當心,思慮過甚之故。你憂思滑胎,不說好生精心調養,竟還在這裡胡思亂想。那鬼鬼祟祟的宮女,也是你使出來的人,你怎賴在皇后頭上?!你說皇后克你,怎麼不見文淑容有事?還是你自家的緣故!你護胎不周,本當受罰,朕只是念你才失了孩子,心裡必也難過,才免了處罰。皇后夜間也常對朕說你可憐,便是今日也是皇后對朕說了,叫朕來瞧瞧,朕才過來。不曾想你竟是如此一個忘恩負義,糊塗愚拙的人!”說著,又指著滿屋雜亂,道:“這屋裡如此腌臢,莫不也是皇后弄出來的?”
梁美人見皇帝動了真怒,早不敢再言,一旁宮女杏兒卻忽的跪了,連連磕頭道:“奴婢有事要稟,求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