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打起仗來有如猛虎的廣西佬李宗仁,絕不是個瘋子,他一身粗布軍裝,如果摘下領上的上將軍銜,你准以為他是個衛弁、士兵、或者一介排長,他平素輕裝簡從,外出連馬也不輕易騎。據第八軍的黨代表劉文島說,有次他在長沙街上從轎子裡看到李宗仁和幾個桂軍士兵在街上走著,忙下轎向李宗仁敬禮問候,他這一舉動,驚得街上許多市民前來圍觀,他們實在想不到,這個看上去與士兵差不多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第七軍李軍長,一時竟成為長沙市民們街談巷議的新聞。桂軍是最先入湘作戰的,以李宗仁的地位和戰功,他本可以出任北伐軍前敵總指揮甚至成為湖南省的主人,但他卻堅辭不就,寧可屈居當時身為師長的唐生智之下,現在,唐生智出於內心的感激,請李宗仁從第七軍中薦幾個人去當稅局局長,他又婉言謝絕,李宗仁難道真的是一心革命,不為升官發財麼?唐生智用手將了將那兩撇八字須,在心裡揣摸著這個勇猛而又為人謙和的廣西佬李宗仁的心機。這時,副官騎馬來報,蔣總司令一行騎馬即將到達東校場。唐生智立即把那散漫的思緒收攏,招呼李宗仁一聲,策馬到大門口迎候。
總司令蔣介石一身戎裝,戴著雪白的手套,腳上著長統馬靴,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上,威儀莊重,頗具大將風度。跟隨身後的是副總參謀長白崇禧,總政治部主任鄧演達,蘇聯軍事總顧問加侖和戰地委員會主任陳公博。當蔣總司令一行乘馬進入檢閱場上時,場內頓時軍樂大作,總司令坐的那匹棗紅馬,雙耳立即聳了聳,把頭一偏,彷彿身上什麼地方被炙了一下似的。當蔣介石一行到達臨時搭起的閱兵臺下時,唐生智、李宗仁策馬而來,分別報告各軍參加檢閱人數,蔣介石把戴著白手套的手一揮,命令道:
“開始!”
李宗仁、唐生智緊隨蔣介石身後,按從右到左的序列,先七軍後八軍,開始檢閱。第七軍官兵雖然衣履殘破不整,但精神抖擻,士氣十分旺盛,蔣介石看了倒還滿意,他在馬上頻頻舉手答禮,顯得從容而肅穆,充分顯示了總司令的威儀。受閱的第七軍官兵雖是第一次瞻仰他們總司令的風采,但卻銘下了深刻的印象。軍長李宗仁雖然與蔣介石已打過多次交道,對蔣懷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戒備心理,但此對見身為總司令的蔣介石在閱兵場上所表現出的這種統帥風度,不禁心中暗懷敬畏之情。因為蔣介石的姿態不是故作威嚴,裝出一副威風凜凜的總司令的模樣給人有的,而是他那特定的統帥氣質的自然顯露,作為一個軍人,在他面前,你只能表示聽命和服從。而你所聽命於他的,絕不完全是因為他是你的總司令,而是因為他是蔣介石,是蔣介石這個特殊的人!第七軍檢閱憲畢,蔣介石開始檢閱第八軍。第八軍隊伍的前頭,排列著一隊整齊壯觀的軍樂隊,各種西洋樂器,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金光,樂手們整齊雄壯的吹奏,使人有振聾發聵之感。蔣介石乘坐的那匹棗紅馬,也許還從未享受過此種殊榮,它在軍樂隊面前不耐煩地扭動著頭,煩躁地搖著脖上的鬃毛,四蹄躑躅,心中不安。騎在馬背上的蔣介石,只顧檢閱部隊,卻並不顧及自己坐騎的反常表現。倒是跟在身後的李宗仁看到了這些微妙的動作。李宗仁善騎,對各種乘馬的特性也多有了解,他見蔣介石的乘馬錶現出不大聽排程的樣子,便知這馬未經嚴格訓練,不僅上陣不行,便是這閱兵場上大轟大響的軍樂也使它受不了。但此時正在檢閱之中,他既不能上去提醒蔣總司令注意自己的坐騎,又不能中途給總司令換馬,只好聽之任之。但他又不知蔣總司令的騎術如何,他想,身為總司令,能統馭千軍萬馬,難道連自己的一匹坐騎也駕馭不住麼?不知怎的,他倒想欣賞一下蔣總司令的騎術了。李宗仁正在胡亂地想著,此時蔣介石已檢閱過軍樂隊,那匹棗紅馬正好走到號兵隊跟前,號兵隊長一聲令下,幾十支金閃閃的洋號倏地一舉,只聽“嘀……達……”刺耳的軍號聲大作,李宗仁忽見蔣介石的乘馬發出“咴……”的一聲驚嘶,兩隻前蹄猛地騰空往上一提,接著便風馳電掣般向前狂奔而去。騎在馬上的蔣介石毫無準備,加上不善騎,身子往前一傾,接著又往後一仰,遂失去重心,被掀下馬來,他的那隻右腿又被緊緊地掛在馬橙裡,頭朝地腳朝天地被那狂奔不止的棗紅馬拖摔著。他身後跟隨檢閱的十幾名高階將領和場上受閱的兩萬餘名官兵,見了無不大驚失色,但也無可奈何。所幸蔣介石著的是光滑鋥亮的長統馬靴,被馬拖跑了幾十步後,馬靴仍卡在馬橙裡,但他的腳已從馬靴中脫出,那馬兀自狂奔而去,蔣介石已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李宗仁等人立即跳下自己的坐騎,急奔過去搶救他們的總司令。到得面前,李宗仁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