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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夫婦的兩個女兒。艾潘妮有個好聽的名字,她還是暗戀馬呂斯的痴情女,一輩子都是珂賽特的情敵。

珂賽特說:“不過,我不恨艾潘妮,因為她的壽命不會很長,當她橫死之前,祈求馬呂斯吻她的額頭。而馬呂斯必然會答應她,我也不會責怪馬呂斯,因為他必須向這個不幸的靈魂告別。”

“你管她倆叫艾潘妮和阿茲瑪?那麼你的舅舅和舅媽呢?”我的目光盯著正在收錢的老闆娘。

“是的,先生,那一位是德納第太太。她的力氣真的很大,有一回把吃霸王餐的流氓揍得鼻青臉腫。不過,她特別愛看電視劇,空下來就霸佔著小電視機看韓劇。你知道嗎?德納第太太的偶像是裴勇俊,我去過一次她和德納第先生的臥室,貼滿了那個男人的照片。”

“那麼德納第先生呢?”我遠遠看著在店門口抽菸的老闆,這樣說起一個近在眼前的人,讓我於心不安,但說實話,很有意思。

“那隻被逮住的老鼠是瘦的,但是貓兒,即使得了一隻瘦老鼠,也要快樂一場。”她說,“德納第先生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參加過九八年的抗洪救災,他說自己還救過—個團長的命,但很可惜沒有獲得一等功。”

在珂賽特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十九世紀的法國人,都有個《悲慘世界》裡的名字。上海就是骯髒的巴黎或外省小鎮。我坐在這裡品嚐的並非麻辣燙,而是蘑菇湯與法棍麵包,帶著濃濃小客棧味道的家常法國菜。

“那輛四輪馬車不錯!”

珂賽特很專業地誇讚了一句,我才看到麻辣燙店外的澳門路上,停著一輛紅色法拉利跑車。有人騎著助動車和腳踏車經過,她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說:“這些馬和驢子真難看啊,就像諾曼底鄉下耕地的牲口。”

這女孩又告訴我——每星期來吃一次麻辣燙的老頭,穿得破破爛爛,頭髮亂得像鳥窩,其實是個撿垃圾的,但他過去是個主教,是個老好人,拯救過許多人,她管老頭叫米里哀先生。

“珂賽特,你怎麼知道他是主教?”

“先生,關於他過去的秘密,別指望從他的嘴裡聽到一句真話。不過,任何人都會撒謊,包括主教。”

我想起《悲慘世界》開頭,剛從監獄放出來的冉阿讓,偷了主教家很值錢的銀器,結果被警察抓回來。主教竟然對警察說謊,證明冉阿讓沒有偷竊,銀器是主教自己送給他的。米里哀先生做了偽證。如果他不這麼做,冉阿讓將永遠是個盜賊或將死在苦役營中,而珂賽特將在德納第的小客棧裡暗無天日地長大再無聲無息地死去。

珂賽特的世界裡,還有個可怕的沙威警長,每天深夜出現在麻辣燙店,只點一碗酸辣粉加荷包蛋,配上一罐最便宜的啤酒。

其實,那傢伙是對面小區的保安,只是長得一臉兇相,平常絕不多說半句,總是面色陰沉,用各種懷疑的眼光打量別人,似乎這條街上每個人,不是偷腳踏車的就是半夜跟蹤下班小姐的變態狂。有時候,我也在想這個人真是保安嗎,不是某個深藏不露的名偵探?此人的舉手投足,側身走路的方式,鷹鷲似的眼神,對於細節的專注,都讓人產生錯覺——他在追捕一個逃犯,名字叫冉阿讓。

“但我不討厭他,”珂賽特如此評價道,“沙威兇,但絕不下賤。”

有一點確信無疑,除了《悲慘世界》,珂賽特長到這麼大,從沒讀過第二本課外書。

我本想送她幾本書,比如我的懸疑小說,但想想又罷了,難道我能和雨果老爹比?即便只有一本《悲慘世界》,若能精讀十遍的話,恐怕也是走運了。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那一夜,我來到麻辣燙店裡,看到珂賽特捧著她的《悲慘世界》,眼眶裡不停掉落石頭淚。幾個客人嚇得趕緊埋單走人。老闆娘厭惡地說今晚的生意全被這晦氣的孩子毀了。

我半蹲在珂賽特面前,伸手接住幾顆凝固的眼淚,放在手掌心輕輕揉搓。因為粗糙鋒利的稜角,面板磨出了幾道血絲。

“你看,珂賽特,你的眼淚讓我流血了,可以不哭了嗎?”

十二歲女孩的手很小,放在成年男人的手掌心裡,像只小貓的爪子。但在她細細的手指頭上,我能摸出凍瘡的痕跡,還有一般城裡女孩從不曾有過的老繭。她止住眼淚,我心疼地捏住她的手問:“為什麼哭?”

她說今天艾潘妮要上廁所沒紙了,就從閣樓裡抽出珂賽特的《悲慘世界》,隨手撕了幾頁下來擦屁股了。

珂賽特手裡的《悲慘世界》是第四部“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丹尼街的英雄血”。被撕去的那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