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低下頭向地上磕,這個禮節可真有夠損的,人死了活人還要跟著受罪。即使是自己的父親,我覺得搞這個禮節也沒有必要,封建禮教真是害死人。
靈臺上有兩根蠟燭,各燃燒在父親的骨灰兩旁,骨灰後邊是一張父親含笑的黑白照片,這照片是放大了的,並且這張照片是父親年輕時候的照片,咋看上去照片上的父親比我年紀還要小,估計照這張照片的時候父親不過二十歲左右,看著這麼張照片誰都會感嘆死者的年齡竟是這麼的小。蠟臺邊上按“神三鬼四”的迷信方法擺了四盤點心,骨灰前就是香爐了,四柱香在香爐中燃著,冒出幾股白灰色的煙,徐徐上升著。
我沒有進門,才把骨灰放到靈臺上就被戴上了一頂白色的“孝子帽”,孝服也被他們換上了。由於我家喪禮原因特殊,再加上我們回來得特別晚,那些前來送紙錢的親戚朋友早就等了好久了,因此,我才到家就被他們套上裝束,與弟弟一起各排在了東西兩隊的隊首,給那些前來掉紙的人們下跪,並且還要接紙。這個活計可累人了,前來掉紙的人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有的人我以前都沒有看見過,我就納悶了,我家的親戚朋友竟有這麼多?
這裡的跪還是有講究的,下跪人要單腿著地,另一條腿則保持半蹲狀態。當時是冬天,我穿著一雙高樁的皮棉鞋,要保持這個下跪的姿勢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咳,當時那個難受勁可別提了,到最後掉紙結束我站起來的時候雙腿都不會走路了,兩腳不住得打哆嗦,身子比才跑完十萬米還要累,簡直快虛脫了。這種愚蠢的禮儀簡直不是人受的,也不知道是哪位混蛋祖宗琢磨出來的這麼損的方法,讓我受了這麼大的罪。
這禮教簡直麻煩得要死!下完跪由表叔們負責拿出紙人紙馬,分別放到棺材的後頭,而我和弟弟則要去棺材前邊燒紙,燒紙還無所謂,這裡又要我下跪,我就操了,我這個腿算是給他們搞殘廢了。這裡是雙腿下跪,意謂請靈,就是說要我們兄弟倆把我父親的魂靈請到棺材裡去。我就納悶了,就我們倆下個跪燒幾把紙就能把我父親的靈魂請進棺材裡去嗎?真是迷信得要死,雖然明知道這是種迷信,但我還是要走這個形式,畢竟這裡還有長輩呢不是?靠,什麼時候我死了我才不要自己的兒子這麼辦,他們要是不聽話我就不叫他們來參加我的喪禮。
終於忙完了,這時候我們鎮上那位專門管紅白喜事的長者又拉起我弟弟我們倆的手,把我們向我家屋中領去,我們在前邊走,後邊還跟進來一群吹喪手。這是我回到家第一次進屋,東屋裡擠滿了人,他們有的是在糊“打狗棒”,有的是在剪孝布,有得是在剪紙錢,還有一些則是一些七嘴八舌的人在那閒侃死人問題。我家西屋裡也有不少人,但這屋多半都是來安慰我媽的,因為此時的我媽已經哭成了淚人,她的思想被悲傷所佔據,大腦中除了思念還是思念。吹喪手在兩個屋中轉了一圈,吹得我耳朵嗡嗡作響,我強忍著耳鳴的煎熬在這裡與他們一起瞎胡鬧,據說這樣在屋中吹打一圈是為了辟邪,唉,不過我的耳朵可被他們騷擾壞了。
我們一起出來之後那幫吹喪手就又回到他們的座位上吹打去了。——我不得不佩服這幫吹喪手的敬業精神,他們太有職業道德了,你看看他們一個個都精神抖擻、生龍活虎,嗩吶喇叭吹得可起勁了,估計那位吹嗩吶的大爺年紀應該年過六十了,他吹嗩吶吹得簡直比三十歲的小夥子還要楞,真是老當益壯,腮幫子鼓鼓得,滿臉通紅,邊吹還邊晃悠著腦袋,雙手忙呼得根本來不及去整理一下那歪向一邊去的帽子。那吹喇叭的大叔也是寶刀未老,和那位吹嗩吶的大爺比著賽得看誰腦袋搖晃得有節奏感,不過這位大叔近來可能是感冒了,吹喇叭的時候鼻涕不住得從鼻孔裡流出來,也許是由於這大叔擦累了,更或許是由於這大叔吹得太投入了,最最可能是由於他太有職業道德了,那流出來的鼻涕象牙似的掛在他的鼻孔上他也不說騰出手來擦一擦,佩服,他們職業精神真是太值得我感動了!我家花好多錢來請他們吹打真是找對人了。
估計是晌午吃過飯沒事幹的原因,此時在我家外邊圍觀看熱鬧的人特別多,我就不明白這種人,你說人家家死人有什麼看頭?難道看人家親人痛苦你就能找到樂趣?搞不懂這幫人的心態,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有點心理反常。
就是這些人的掩蓋,使得我的視線根本看不到遠處有什麼人來,以至我老姑父他媽是什麼時候跑到我父親的棺材前來的我都不知道。我們正在把一身西服還有兩件內衣以及一套鞋襪向棺材裡放的時候,這個老太太就坐在我父親的棺材前連哭帶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