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生去吧,莫要痛苦,莫要自責。無論如何,你已盡過力了,你已盡過最大的力了。”
徐若愚不能說話,但那雙眼睛卻正似在說:“是麼?我已可不必自責了麼……我的確已經出過力了……”
於是,這雙眼睛終於緩緩合起,這一生都在自己的懦弱與自己交戰著的少年,臨死前終於獲得了短暫的平靜。
東方,終於現出了曙色。
微弱的、淡青色的曙光,照著徐若愚的臉——朱七七的目光,也正在瞧著這張臉,目中似已有淚珠。
沈浪喃喃道:“不錯,這正是個可憐的人。”
朱七七道:“但男人寧可被人痛恨,也不該被人憐憫的。被人憐憫的男人,就不會是真正的男人。若非他太儒弱,他今日本可不必死的……”
沈浪突然冷冷截口道:“不錯,他今日本可不必死的,但卻死在你的手上。”
朱七七失聲道:“我?”
沈浪道:“不錯,你……”
朱七七眼圈已紅了,頓足道:“又是我,你什麼事都要怪我!今日我又做錯了什麼?明明是他自己怕死,越怕死的人越會死,這……這又怎能怪我?”
沈浪冷冷道:“那時若不是你逼他說話,左公龍便不會知道他還未及將秘密說出,自然就不會將攻擊之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也就不會死。左公龍本來的意思,是先要拼盡全力,將我除去的。”
朱七七道:“但……但你那時已被他們逼得招架不住了呀,你……你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還不是一樣逃不了。”
沈浪道:“你怎知我那時已被他們逼得招架不住?”
朱七七道:“這……這是誰都可以看出來的,你……你那時和他們打了許久許久,卻連一個人也未傷著。”
沈浪道:“你難道就未瞧見我在一招間就將他們三人制住?我既能在一招間制住他們三個人,此後又如何不能傷及他們一人?”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這……這……我又怎知是為了什麼?”
沈浪沉聲道:“那時我若是將他們陣法擊亂,便難免有亂刀傷及徐若愚,陣法一亂,我照顧便難免不周,是以我那時只是和他們遊鬥,將他們陣圈漸漸縮小,只要他們的陣法不亂,我便可有軌跡可尋,便可將你們一齊護住,等他們的陣圈縮小到再不能小的時候,我便可將他們一擊而破。”
他嘆息一聲,接道:“無論什麼陣法,它的圈子越小,就越易破,只因圈子縮小了,他們彼此就難免不互相牽制,我只要牽一髮,便可動其全身,這種簡單的道理,你本可想得通的,只是你從來不去想而已。”
朱七七的頭,已深深垂了下去。
沈浪長嘆道:“我費了許多心力,總算窺破了他們陣法的樞紐所在,眼見已將得手,哪知你……我卻在……”
朱七七突然嘶聲道:“我錯了……我是錯了。”
她抬起頭,臉上又滿布淚痕,接著道:“但你如何不想想,我是為了什麼才這樣做的。我……我若不是為了你,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何況……你說那道理簡單,我卻覺得太不簡單。世上的人,並非個個都和你一樣聰明的呀。”
說著說著,她終於忍不住伏倒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沈浪木然瞧了她半晌,長長嘆息一聲,道:“好了,莫要哭了,天光已大亮,金無望還無訊息,咱們無論如何,也該先去找著他才是。”
金無望狂奔在寒風中,滿頭亂髮,隨風飄散。在這一片冰天雪地裡,他全身卻都被怒火燒得發熱。
他本是謎一樣的人物,有著謎一樣的身世。往昔的事,他非但不願告訴別人,甚至連他自己都不願去想。他只記得自己從小到大,從未對別人的生死關心過,更永遠不會為別人的痛苦流一滴眼淚。
他從來不去想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更不會去想誰是誰非。只要是他喜歡的事,他就去做;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人,他就一刀殺死。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他從來未曾為這些人的生命惋惜。“弱者本是該死的”,這在他心目中,似乎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然而,此刻他竟變了。
他竟會為金不換的邪惡而憤怒,他竟會為一個弱女子的生命而不惜冒著寒風,奔波在冰天雪地中。
這變化委實連他自己也夢想不到。
雪地冰天,天地間一片黑暗。
金不換逃向何處,該如何追尋,金無望一無所知。
他只是憑著一股本能的直覺追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