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隱退在瑞士。他住在日內瓦湖邊上一幢高大的破房子裡。他在日內瓦湖濱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選擇了這所住宅,位於當年囚禁波尼瓦①的錫隆堡和勒得羅②的墳墓所在地維浮之間。峻峨的阿爾卑斯山環繞在他周圍,色調暗晦,滿山風雲。他就在那兒,在高山的陰影裡生活下去。過路人很難遇到他。這位先生拋鄉離井,幾乎可以說也離開了他的時代。在那個時候,一個訊息靈通、深明大勢所趨的人,不應該反對既成事實。英國全國都高興。國王復位好像是一對破鏡重圓的夫妻;國王和國家不再分居了,沒有比這更動人,更快樂的了。大不列顛光彩照人,有了一位國王,就很了不起,何況還是一位可愛的國王呢。查理二世是一個和善的人,一個尋歡作樂又能夠治理國家的人,照路易十四的意見,還不失為一個偉大的人物,一個有品格的人。查理二世受到人民的崇拜。他跟漢諾佛作過戰,當然他知道為什麼要打仗,不過知道的只有他一個人。他把鄧扣剋賣給德國,這是國家的政策。民主的上議員中的張伯倫說過:“可惡的共和國的臭氣沾染了好幾個高貴的議員。”這些上議員總算良知未泯,還能識時務,沒有脫離自己的時代,又在上議院恢復了他們的議席。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消宣誓效忠國王就夠了。大家想到所有這些現實,想到這個美麗的國家,傑出的國王,想到慈悲的上天因為愛老百姓而賜還給他們的那些令人敬畏的親王;所有的人都在竊竊議論,像蒙克以及後來的傑弗利這一類人物,又集合在國王周圍,他們的忠心和熱誠換來了肥美的職位。克朗查理當然不會不知道,只要他自己願意,就能夠坐在他們中間,享受富貴。現在由於國王的關係,英國攀上了繁榮的頂點,倫敦到處都是宴會和狂歡,大家生活富裕,人人興高采烈;宮廷富麗,快樂,氣象萬千。這時候,如果有人遠遠地離開這些繁華,在一個晦暗、淒涼、暮色蒼茫的時刻,偶然瞥見這個穿著平民百姓衣服的老頭子,面色蒼白,神情恍惚,彎著腰(也許是預備鑽到墳墓裡去吧)站在湖邊,對風暴和冬天一點也不在意,目光遲鈍,白髮隨著夜風飄動,寂寞,孤獨,若有所思地鬱郁徘徊。不拘誰瞥見他這副模樣,都難免微微一笑。
①波尼瓦(1493—1570),日內瓦政治家。
②勒得羅(1617—1692),英國政治家,是判處查理一世死刑的法官之一。
真是個瘋子。
想到克朗查理爵士,想到他可能得到的地位,和他當時的情況,微笑還算是厚道的。有的人高聲大笑。甚至還有的人要大發脾氣。
這不難理解,梗直的人對他這種遺世獨立的傲慢,自然會覺得不痛快。
不過有一點應該原諒他,那就是克朗查理爵士根本沒有什麼才幹。大家都承認這一點。
2
看到別人固執己見,總是一件不痛快的事。我們可不喜歡那種摹仿賴古魯斯①的人;輿論方面總是拿這個當作談笑的資料。
①古羅馬將軍,以忠貞不屈見稱。
他這種倔強好像是在責備別人,別人自然也有權利譏笑他。
何況,總的來說,這種剛愎自用,這種不近人情的傲岸,難道也算是美德?這種過分的剋制自己和誇張,難道不是沽名釣譽?這是炫耀,如此而已。要不然,為什麼孤獨地流亡國外,這樣小題大做呢?萬事切勿過分,這是賢者的箴言。你有反對的意見,可以,要是你願意,罵兩句也行;不過得有分寸,要喊:“國王萬歲!”真正的美德是合乎時宜。應該垮臺的,垮臺,應該成功的,成功。上天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他把王冠放在適當的人頭上。你以為你比上天懂得更多嗎?大局已經決定,一個政體代替了另外一個政體,成功決定了誰是誰非,誰失敗誰勝利,到了這時候就不可能再有所懷疑了。正直的人跑向勝利的一面,這對他的財產和家庭雖然有些好處,但是卻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因為他是為了公共的福利,才去幫助勝利者的。
要是大家都不肯替國家服務,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豈不是一切都要停頓了嗎?各守崗位是一個善良的公民應盡的義務。個人的愛好應該犧牲一下。職位必須有人擔任。總得有人犧牲自己。忠於公職就是為國盡忠。公職人員都撒手不幹了,國家就要癱瘓了。怎麼回事,你自己放棄?可憐。想給別人立個榜樣?多麼無聊!想挑戰嗎?那太膽大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要知道,我們也不見得比你差。我們呀,我們可不臨陣脫逃。如果我們願意,我們也是不好惹的,也是駕馭不了的,比你還要厲害呢。不過我們願意做聰明人。因為我是特里瑪西翁①,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