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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脫下氈帽,我們這時候就能看見他的老筋暴突的腦瓜。他穿一件陶恰司脫的棕色譁嘰長袍,又舊又破,裡面露出一件緊身上衣,鈕子一直鈕到領口,好像修士穿的上襖。一雙手常常交叉在一起,彷彿平常祈禱的姿勢。他的面色可以說是蒼白的,因為臉上的神氣總是心靈的反映,如果說思想是沒有顏色的東西,那就錯了。很明顯,他這副面色是一種反常的心理狀態的反映,是一個一會兒要行善、一會兒要作惡的矛盾體的表現。對於旁觀者來說,這是發現了一個似乎有人性的東西,他能夠變得比老虎還要殘忍,也能夠達到超凡入聖的地步。確實有這種混亂的心靈。老頭兒臉上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東西。秘密達到了無法理解的程度。我們可以想像這個人嘗過預謀犯罪的味道(也就是說他詭計多端),也嘗過回味的味道(也就是說空虛)。在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有兩種麻木的表情(也許只是表面如此):劊子手的心靈麻木和官吏的精神麻木。怪物也是一個有全面發展的東西,所以我們可以說他什麼都幹得出來,甚至也有被感動的時候。每一個學者都多少有點像殭屍;這個人是一位學者,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一舉一動和長袍每一條的折縫裡都有科學的烙印。他是個能通萬國語言的人,但臉上那種鬼臉似的靈活皺紋,跟他的古板嚴肅的神氣很不調和。除此之外,他是個嚴正的人,不虛偽,但也不是厚顏無恥。他是個悲哀的夢想家。罪惡使他陷入沉思、兩條縱火犯的眉毛被一雙大主教的眼睛沖淡了。稀稀落落的花白頭髮,鬢角已經白了。他是基督徒,又是土耳其的宿命論者。瘦得皮包骨頭的手指上,長著疙疙瘩瘩的痛風石。直挺挺的高大身材,顯得很可笑。兩條腿很紮實,經得住船上的顛簸。他在甲板上慢吞吞的走著,對誰也不看一眼,露出一副自信的陰森神氣。他的眼睛蒙著一層失神落魄的呆瞪瞪的目光,只有在黑暗中摸索、受到良心責備的靈魂才會有這樣的眼睛。

這夥人的首領時常突然戒備起來,他在船上轉了個圈子,然後走到老頭兒跟前嘀咕了一陣子。老頭兒點點頭。簡直可以說這是閃電在跟夜商量事情。

第三章 不安之海上的不安的人

船上有兩個集中注意力的人,一個是老頭兒,另一個是船主,請不要弄錯,他不是這夥逃亡者的首領。船主注意海,老頭兒注意天。這一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海水,那一個一眼不眨地望著天空。船主在擔心海水的動態,老頭兒彷彿覺得天頂不大可靠。他仔細地觀察從雲隙裡露出來的星星。

現在,天空還亮,幾顆星星已經刺破了明亮的夜空。

天邊很奇怪。籠罩天邊的濃霧變幻不定。

陸地上霧多,海上雲多。

船主怕海里起浪,所以單桅船還沒有駛出波特蘭海灣的時候,早已準備好索具。他不願意等到駛出海岬再作準備。他把索具仔細地檢查一遍,看見下桅索沒有什麼毛病,很好地支撐著上桅索,才放了心。這是一個要冒險加速航行的海員不得不注意的事情。

船頭吃水比船尾多一尺半,這是這條單桅船的缺點。

船主一會兒看看航海羅盤,一會兒看看標準羅盤。用測角器對準岸上的目標,研究風的方位。單桅船起初是順風,雖然比航路偏了五度,他覺得這還沒有什麼關係。他儘可能地自己把舵,好像他除了自己以外,不相信別人能像他一樣利用自然的力量似的。因為舵如果把得好,就能維持航行的速度。

真正的風向跟表面的風向的差別決定船的速度。從表面上看,船似乎向著“風源”駛去,不過實際上並不完全是那樣。單桅船既沒有斜帆受風,也沒有搶風行駛,只有在船尾當風的時候,我們才能直接辨別真正的風向。如果能夠看見天上有一條條長長的雲帶指向天邊的一點,那個點就叫做“風源”。但是今天晚上有好幾種風,所以風向很混亂。怪不得船主對單桅船的左右擺動很不放心。

他小心翼翼地,然而也是大膽地掌著舵。他現在讓船側著風,注意突如其來的逆風,制止偏航,觀察風的壓力,留心舵柄的輕微震動,眼睛盯著船的各種動作,以及航速和陣風的變化。他沿著海岸走,為了怕發生意外,他總是躲著海岸上刮來的風,特別是現在,定風針和龍骨的交角比帆和龍骨的大,而且羅盤上指出的風向又總是靠不住,因為航海羅盤太小了。船主不時低下眼睛,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海水的各種形狀。

不過,他有一回抬起頭來,向天空裡尋找獵戶座的那三顆星。它們也叫做三賢星①,古代西班牙的領港人有一句老話:“見了三賢星,就離救世主②不遠了。”

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