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話,恭親王和文祥齊聲稱是。
“文相覺得,這個事兒,該當如何辦才好?”慈禧太后問道。
“回皇太后的話,以臣看,此事不宜牽連太過,黃體芳須得嚴辦,但不必急在一時,臣估計,黃體芳的摺子一見邸抄,定會有跟風之人,且坊間亦可能有人藉此興風作浪,議阻洋務。屆時擇其一二為首之人,明正其罪,則可收儆尤之效。”文祥道。
“文相所言,果是老成謀國之道。”慈安太后點了點頭,說道,“那便照文相所言辦吧。”
“臣領旨。”
“六爺,文相,你們今天為了這事兒,也累得夠嗆,這便下去吧。”慈禧太后道。
恭親王和文祥告退而出。可能是忙活了半天了,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也感到有些累了,慈安太后起駕回她的“集禧堂”去了,慈禧太后則自己去雅閣安歇。
可能是因為連日的勞累和焦慮,文祥回到府中之後,便感覺頭暈目眩,躺倒在床上,管家見狀大驚,和上次一樣,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忙忙的去請林義哲。
林義哲得知訊息後也是一驚,他收拾了些自備的常用救急藥物和醫療器械,便帶了幾個人,隨著管家急急的趕了過去。
此時的林義哲並不知道,黃體芳給他弄出的這場危機還沒有完全過去,一場新的危機,正悄悄的到來。
已是傍晚,在北京城至通州方向,一輛馬車正在毫無人跡的土路上緩慢的行進著。
紅日的餘輝在天邊逐漸暗淡,微涼的夏風穿過路旁林木,帶起一片“嘩啦啦”的聲響。汗水順著老車伕縱橫交錯的皺紋慢慢淌下,他使勁地甩了一響鞭,拉車的兩匹老馬絲毫沒有理睬,依舊慢吞吞地向前折騰。離住宿的村子至少還有大半路程,老車伕心中也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他又甩了一鞭,這回結結實實地抽在馬臀上,馬受痛拼命向前竄著,車軲轆不勝重負地發出更大聲響。
車裡的人感覺到速度的變化,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探出腦袋,邊皺眉看著天色邊問道:“車老闆,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老車伕擦著汗水答道:“快了,就快到了。”商人很不滿意地發出一聲哼哼,然後又縮回車內。
商人的老婆膝上放著個大包裹,用詢問的眼神瞧著自己的丈夫,後者寒著臉一句話都不說。如果不是這婆娘心痛幾個錢,本應該加入鏢車的隊伍去京城的。現在露宿荒郊野嶺還是小事,遇上盜匪可不是鬧著玩的。
兩個傳教士模樣的外國人則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們是叔侄倆,一路上用北方的官話和同車的人閒聊著。自從《北京條約》簽定之後,傳教士們的活動明顯頻繁起來,尤其在直隸一帶,往來的官道上經常可以看到傳教士的身影。
年紀大的傳教士撩起車簾向外瞅了瞅,“這才到八里橋啊,今晚怎麼也到不了村子了,看來要在野地露宿了。”
胖商人的眼角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年輕的傳教士著急道:“這怎麼行?聽說路上最近很不太平。”
沒人說話,婦人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緊緊抱著包裹縮在丈夫身後。
車上一時沒了動靜,只聽見外面馬蹄的聲響和老車伕的吆喝。車上的另外幾名客商都有些好奇地看著兩個外國人不安的神情,年輕的傳教士似乎很想證明一下自己的勇氣。年長的傳教士感覺到侄子的蠢蠢欲動,就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果然是一家人啊。他並不希望真的遇到盜匪,車上的行李中有他視若珍寶的東西,而且眼前的幾個人都是一付需要保護的模樣。
車後傳來的馬蹄聲令所有的人一陣緊張,婦人的樣子幾乎是要哭了出來,商人臉上的胖肉間歇性的顫抖,年輕人一臉蒼白地喃喃自語。老車伕偷眼望去,三個黑衣騎手正不緊不慢地跟在車後。車伕忽然打了個呼哨,手中的鞭子使勁揮著,兩匹老馬似乎也明白處境危險,居然四蹄翻飛地疾奔,不過一會兒騎手的身影便隱在了暮色之中。
除了老車伕,其他人都送了口氣。年長的傳教士從皮囊中倒出了甜酒,分給眾人壓驚。就連商人的老婆也咪了一口,頓時臉漲得通紅。
“真是糟踏了好酒。”眾人猛然聽到後面行李堆中傳來的話語,無不大驚失色。一個矮胖的身影從某個大箱子後鑽了出來,搶過傳教士手中的皮囊,仰著脖子把酒灌進嘴裡。對方穿著臃腫的大皮袍子,頭上有一個包頭巾,身上髒兮兮的。雖然對方看模樣也是一個傳教士,年輕的傳教士依然氣惱他的粗魯,叔叔卻一把攔住了他。
傳教士喝光皮囊裡的酒,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