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仍是下意識地排斥,但面對著近乎佈道的正陽,又委實說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至於正陽學派的弟子們,更是完全聽傻了,有如一群被拋棄的孩子。
頗有種臨戰之際,將軍叛逃了的荒謬感。
陸成和宋舉人相顧無言,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震驚。
趙都安表情也有點古怪,這比他預想中的最好情況都還要更好些。
在他原本計劃中,先狙擊正陽一次,今天董太師在臺上,自己在臺下。
若正陽贏下董玄,他就出場。卻沒想到,正陽經過兩日辯論,竟直接投了。
不只投了,而且改頭換面,當眾宣講起了“心學”的理論,而將本來的“辯論”拋在一旁。
並且……
他講的非常好,比趙都安說的都更透徹些。
不意外。
趙都安雖搬了心學的理論,但論及理解,不可能與正陽相提並論。
眼下正陽融會貫通,從他口中說出的心學,更為圓融,深入淺出。
“……故而,心中霧散。昨夜我在客棧中孤坐整晚,待天明時,於屋中見晨光熹微,映照暗室。我心光明,不復何求。“
正陽先生眼睛越來越亮,他臉龐湧上血色,有種悟道後由衷的欣喜。
“故而,我心知今日再強辯下去,哪怕趙使君不出手,我也逃不過輸的下場,因為我的心,已改旗易幟,有了新的方向。”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朝董玄拱了拱手:
“我久在雲浮,不知天下之大,京城臥虎藏龍,只一個趙使君,便令我醍醐灌頂,想來董太師學問更深,便也不再自取其辱了。”
“先生過謙……”董玄臉色尷尬,欲言又止。
“使君之言,於我頗有啟發,該當一個‘師’字。亦令我見識了皮袍下的小,今日之後,我將回返雲浮,再入山中,潛心著書,闡述心學之理,待成書日,寄送京師,還請使君掌眼。”
趙都安微笑道:“好說,好說……”
這一句話,卻是將趙都安放在了師長的位置了。
正陽又轉身,目光掃向在場一張張近乎凝固的臉孔,意味深長地感嘆道: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他沒有說下去,轉身,一步步走出涼亭。
陸成等弟子茫然地朝兩側讓出一條路,目送恩師挺胸抬頭走出去,愣了片刻,才邁步追趕了出去。
……
秋風拂過梅園。
眾人就這樣安靜地目送正陽學派的人離開。
人們仍舊處於震驚中,尚未回過神,或沉浸於方才那番學說中,或對事情戲劇性的發展而一時難以接受。
“先生……誒……太師,你看……”
梅祭酒杵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收場。
董太師也只站在原地,猶自沒有回神,他準備了好些天,殫精竭慮。
白衣僧人辯機臉上,那看熱鬧的笑容早已僵住,他脖頸緩緩轉向對面,與面帶微笑的趙都安對視。
趙都安嘴唇動了動,但沒有發出聲音。
辯機讀懂了他的唇語,那句話是:“法師可還滿意?”
辯機面無表情,閉上了眼睛,雙手大拇指迅速撥動佛珠,用這種方式平復心緒。
“這就走了?”
董大茫然地站著,扭頭先看到了韓粥等學士複雜的臉孔。
然後,一群人才看向從始至終坐在椅子裡,姿態慵懶悠閒,彷彿眼前的大事全然與自己無關的趙某人。
“那心學……”孫蓮英遲疑詢問,老宦官對學問也不瞭解。
莫愁板著臉,眼神幽幽地盯著他:“我需要一個解釋。”
頓了下,她忙又補了句,“給陛下。”
趙都安一臉無辜地迎著這些臉孔,然後發現園中人群不少也都調轉視線,望向他,一副要撲過來,詢問個透徹明白的模樣。
“我還有些事,你們繼續。”
事情既已經解決,他可不想留下來被一群讀書人圍觀。
須知心學可是挑戰了舊有的學說,這幫儒士不敢反駁正陽,但反駁他趙某人,可沒有包袱。
麻煩。
“誒你等等……”
聽著身後的叫喊聲,趙都安頭也不回,只聽到梅園高高的院牆外頭,人聲如潮。
正陽啊正陽,讀書人蔫壞,今日這一遭,他怕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