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來找個人……”
厲雲看清了,站在大門口的這個人還是那個焚屍人!他濃眉大眼,臉面呈古銅色,穿著藍大褂。
他好像也認出了厲雲。
“是你?”厲雲說。
“你找誰?”
“我找你埃”
“你找我幹什麼?”
“今早上,你不是去過我家嗎?你忘了?”
“我沒忘。”他冷冰冰地說,“我想讓你躺著來,你不幹,現在,你卻自己走來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剛才,我看見你在……”
“我在哪兒?”
“你在那個焚屍房……”
他突然笑了起來:“你搞錯了。我和他是兄弟,不過長的有點像而已。”然後他小聲說,“我——是——弟。”
那語調怪怪的,厲雲到死都忘不了。
“你不是焚屍工?”
“我是負責接屍體的。”他的聲音仍然輕輕的,好像在告訴厲雲一個什麼秘密。
生 命
老婆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她是坐長途車回來的,帶回了四大包衣服,每個包足有三十公斤。
她一進屋就發脾氣,抱怨厲雲不去車站接她……
厲雲能想到老婆一路上的艱難,就是換了他,要把這四大包東西從省城折騰回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急忙給老婆做飯,捶背。
晚上,他對老婆講了最近幾天發生的事。
當他講到他在焚屍房看見一個人躺在焚屍爐裡的時候,老婆驚叫起來。
接著,她指著厲雲的鼻子說:“你有病啊?你去那裡幹什麼?”
焚屍人的陰影一直緊緊跟隨著厲雲。
他總懷疑他在火葬場大門口看見的那個人其實就是那個焚屍人,他在說謊。
厲雲一天天消瘦了。
他認為,這都是那個焚屍人害的。
這天晚上,厲雲在衛生間刷牙的時候,又使勁咳嗽起來,止也止不住,最後他發現自己竟然咯了血。
他怕老婆看見,擰開水龍頭,把那幾滴血衝下去了。
他陡然變得無助起來。
他想,明天就是耽誤上課也得去醫院看看了。
是的,他和老婆的收入剛剛能維持溫飽,得不起大玻
次日,天有點陰。
下午,沒有課,厲雲去了醫院。
那個醫生很傲慢,他一眼都不看厲雲的臉,匆匆檢查了一下,就說:“去照個X光。”
半個小時後,厲雲拿到了那個X光片子。
從片子上看,他的肺部好像有一個陰影,是一個腫塊,呈分葉狀,邊緣不規則,像毛刺刺。
他忽然感覺這個陰影就是那個焚屍人。
他把片子拿回來,交給了那個醫生。
醫生匆匆看了看,說:“你再去做個CT。”他還是不看厲雲。
厲雲知道,現在的醫院黑得很,你就是有個小病,他們也得讓你把他們的機器用個遍。
他心疼錢,做個CT,老婆至少得在烈日下站三天!
最後他還是咬咬牙,做了。
CT結果出來之後,那個傲慢的醫生終於看了厲雲一眼:“你家屬來了嗎?”
厲雲直直地盯著醫生說:“醫生,我沒有家。我要是得了什麼……不好的病,你就直接告訴我吧。”
那個醫生想了想,說:“肺癌,晚期了。”
“……您能說得細緻一點嗎?”
“你右肺下葉有一腫塊,屬於非小細胞肺癌。”
“還能治嗎?”
“現在做手術已經晚了。”
“化療呢?”
“常規的化療對非小細胞癌很不敏感……”
厲雲臉上的肌肉抖抖地笑了笑:“沒救了?”
“你現在只能採用超常規大劑量化療。”
厲雲低下頭,想了好半天,突然問:“我還能活多久?”
“……情況不太好。”
“兩個月?”他逼視著醫生。
醫生沒有正面回答:“你不要太悲觀,還應該保持樂觀的態度,積極配合治療……”
厲雲站起來,木木地走出去。
“哎……”醫生叫了他一聲。
他根本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