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通海今年有三十來歲的樣子,麵皮黝黑,骨節粗大,臉頰還有一層淡淡的水霧,一看就是長時間在水裡混生活的。
廖永忠倒是和俞通海相反,他長得很白皙英俊,頗有些浪裡白條的意思。
也就是說,一個“李逵”,一個“張順”,前來投靠。
張希孟笑呵呵見了他們,認識寒暄之後,讓人奉上了茶水。
張希孟看了看兩個人,突然笑道:“俞首領,你可讀過書?”
這話一開口,把俞通海都給弄愣了。
我一個水賊頭子,你問我讀書沒有?我是來求援的,可不是來考狀元啊?
不過俞通海倒是真讀過書,“回經歷的話,小人追隨父親,略認得幾個字。”
張希孟笑著點頭,“那你可知道鐘相嗎?”
俞通海怔了怔,道:“似乎聽說過,此人是宋代的巨寇,霸佔洞庭湖,很有勢力!”
“不!”張希孟搖頭,“鐘相此人也是讀過書的,很是懂得一些道理。他在鄉間提倡百姓互助,每家每戶交一些錢糧,入社之後,互相幫助,共同渡過難關。他還有一套主張,說‘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由此可見,鐘相已經不是一般的山賊土匪,他主張均貧富,等貴賤,這是很了不起的想法,十分有格局啊!”
俞通海果然讀過書,也十分清楚鐘相這位同行的事蹟,見張希孟如此評價,心中一動,竟有種發自肺腑的喜悅之情,對張希孟頓生好感,能這麼評價鐘相,想必對我們也不會差吧?
想到這裡,俞通海就順著張希孟的話道:“經歷高見。要說起來,我們雖然是賊寇,但能過得下去,誰又願意當賊,看著嘯聚一方,大秤分金,大碗吃肉,十分愜意,實則艱難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罷了。我們不過是帶著一群窮鄉親,艱難求活罷了。”
張希孟點頭,“其實誰又不是艱難求活?我家主公的情況想必你們也聽說過,能活得下去,誰願意玩命啊?還不是叫這個世道逼得,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罷了。”
俞通海一聽這話,更覺得親切。說來也奇怪,一個土匪頭子,應該更重實際利益才是,能給他什麼,能得到什麼好處,他才願意投靠。
但情況正好相反,俞通海特別願意聽張希孟談這些東西……說到底,越是缺少什麼,就越在乎什麼,就像落草為寇的宋江,他想得不是造反打江山,他最大的冤枉就是接受詔安。
上山之前他是個押司小吏,不入品的小吏,而詔安之後,他能穿上緋紅袍子,成為曾經需要仰視的朝廷大員,在那一刻,宋江就無比暢快,達到了人生巔峰,死也值了。
張希孟野仔細琢磨過,他覺得俞通海這些人最希望的是去掉賊皮,得到尊重,這一點應該比任何實際利益還要重要。
假使當初彭和尚有這個心胸,把他們都收到了門下,賜個普字,巢湖水師沒準早就是天完的。
當然了,這裡面也有問題,如果彭和尚這麼幹了,或許她早期的徒弟們就不願意了。
所以說彭黨這種組織形式,根本就是落後的,要不得的,彭和尚的失敗,早就埋下了禍根。
“經歷說得客氣了,如今淮西大地,誰人不知朱將軍……你們殺豪強,均田地,百姓無不稱讚,豪傑人人敬仰,當真是讓人五體投地啊!”
張希孟又笑了,“俞頭領如此盛讚,我倒是想問問,你可欽佩我家主公?”
“這個自然啊!”
張希孟又道:“既然如此,那俞頭領可願意帶頭將家中田地讓出來,均分給漁民,讓鄉親們受益?”
俞通海怔住了,旁邊的廖永忠也愣住了。這個節奏有點不對勁兒。雖然他們是主動投靠,但是你們朱家軍也要拿出一點好處,結果倒好,什麼代價也不出,倒是先讓我們交出土地,這是什麼意思?
不能不按套路出牌啊?
張希孟微微一笑,“俞頭領,廖頭領,你們或許未必清楚,我們這支隊伍有些特殊的地方。從起兵之初,我家主公就定下了致太平,救百姓的志向。既然要救民水火,就要給百姓活下去的本錢,所以我們主張均田地,廢除苛捐雜稅,救民水火。如果認同我們這些主張,不管什麼人,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反之,就是我們的敵人。”
張希孟說著,將一個小冊子遞給了俞通海,笑道:“這就是我們的田畝分配大綱,你們可以看一看。”
俞通海接過來,看了眼廖永忠,兩個人湊在一起,共同閱讀。
開宗明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