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左手邊坐著的張希孟道:“錢用勤,你不妨把張士誠的要求說出來,看看能不能答應。”
錢用勤抬頭,看了眼張希孟,隨即立刻低頭,躬身道:“是……懷王殿下希望,希望能保留王位,保留蘇州王宮,以供張家居住,大明朝廷比照藩王恩遇,每年撥錢糧布匹,供養王府。”
他說完之後,再看張希孟和朱元璋,臉都沉下來了。
張士誠還真敢想,歸降了,還要繼續住在王宮,還要大明出錢養活他們,怎麼不趕快睡覺,夢裡什麼都有!
“這麼說,是不是還要准許他養著兵馬,或者說,乾脆就維持現在的情況,什麼都不改變?”張希孟忍不住嘲諷道。
“不,不是!”錢用勤忙道:“懷王殿下用意交出兵馬,只要留三萬王府護衛即可。”
“不行!”
朱元璋斷然拒絕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張士誠想要繼續當土皇帝,那咱就跟他打到底,看看咱能不能打碎他的迷夢!”
這下子可把錢用勤嚇到了,他忍不住磕頭道:“陛下聖君雄主,蓋世豪傑,遠勝趙宋天子多矣。懷王願意納土歸附,沐浴王化,以大明之德,度量自當遠勝趙宋。懷王想要三萬護衛,不過是心中不安罷了,又豈會真的胡作非為,繼續割據一方?還望陛下能體諒懷王心思,以寬大仁慈,包容懷王才是。”
朱元璋只是拿鼻子冷哼一聲,索性不言不語。
張希孟道:“錢用勤,你以錢家人身份,又拿出丹書鐵券作保,換來張士誠信任,前來商談納土歸降之事。我大明自然喜聞樂見,也肯定你的良苦用心,確實很不容易。但是也請你轉告張士誠,必須立刻放下幻想,認清現實。不要繼續做美夢,我大明不是大宋!在國家大義的事情上,我們可不會又半點含糊。”
“這樣吧,也不用你們費口舌了,我們的條件很明白,其一,張士誠出蘇州,前來應天,面見陛下,正式納土歸降。其二,原來張士誠部下兵馬,悉數交給大明,妥善處置。其三,張士誠任命官吏,等候大明考察,合用者留,不合用者去。總而言之,張士誠必須放棄當土皇帝的念頭,這是他唯一的活路。”
雙方的條件差距實在是太大,錢用勤只好暫時回去蘇州,繼續和張士誠商議。
而這邊老朱也懶得見使者了,他把事情交給張希孟處理。
隨後的時間裡,錢用勤不斷往來穿梭,連夜趕路都是常有的事,大腿裡側的皮,磨破了一層又一層,竟然磨出了老繭。
經過了不下五輪的交涉,張士誠終於放棄了大多數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同意歸降,蘇州之地可以交給大明。
但是他希望依舊保留王爵,蘇州之地作為他的食邑,依舊維持張家的富足生活……再有,他要請朱元璋賜下免死金牌,就仿效錢家的那一塊。
對天發誓,從此之後,朱家子孫不得傷害張氏後人。
朱元璋已經是按捺不住,就在使者往來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調集了一千三百多艘戰船,把張士誠的地盤圍了個水洩不通。
在陸地上,老朱部署了二十萬大軍,從西南兩個方向,壓了過去。
蘇州城在明軍的壓制之下,一日三驚,已經是一團亂麻。
光是糧食一項,短時間之內,就漲了十倍不止。
沒有辦法,由於大明控制絲綢出口,張士誠為了多撈取軍餉,下面的大戶也是為了多賺錢財。
他們大肆侵吞稻田,種植桑棉,張士誠根本攔不住,或者說他要是敢攔,下面人就會推翻他。
畢竟蘇州最大的綢緞作坊,是張士信的產業,而松江的棉紡作坊,是張士誠王妃的,至於另一個兄弟張士德,雖然沒有參與絲綢布匹生意,卻把持了鹽城的產業。
有這麼一幫皇親國戚在,張士誠還能怎麼辦?
擋著他們發財嗎?
就不怕王妃拿枕頭把他悶死?
縱容遷就的結果就是張士誠竟然要向最大的敵人購買糧食。
而且還與日俱增,現在大戰臨頭,糧價又怎麼壓得住?
只怕不用打,蘇州就會崩潰。
強烈的無力感,纏繞著張士誠,就在這時候,一塊丹書鐵券,竟然送到了他的手裡。
確實是老朱所寫,就仿效錢家的模樣,連文字都一般不二。
張士誠大喜過望,看了又看,突然發現在丹書鐵券的背後還有四個字:謀反除外!
一瞬間張士誠就從喜悅的巔峰,跌倒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