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
張希孟又道:“但是有些事情也不能忽視……譬如說你們宣揚彌勒降世,講什麼光明大同,願望是好的,可在我們看來,卻未必妥當。起兵反元,打江山,奪天下,靠的是萬千將士,靠的是百姓支援,民心比什麼都重要。倘若神佛真的慈悲,便不會有這麼多人間悲劇了。”
鄒普勝的面色漸漸凝重,被一個後輩指責自己的信仰不妥,終究是不那麼愉快的。
“張相所言有理,但是百姓本就愚昧無知,不懂什麼大道理,唯有以神佛之說,吸引人心,才能聚攏勢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張希孟笑道:“前輩確實坦然,也請前輩容許晚生說幾句話,百姓並不愚昧,在我看來,百姓相當聰明,如果他們能過得去,斷然不會相信什麼明王出世,彌勒重生的話。百姓心中,早有定見。他們之所以會對許多看起來順理成章的事情,並不感興趣,那是因為他們被騙的太久了,上的當太多了,受的教訓太慘痛了。他們有了頑固的成見,不願意相信任何人。”
鄒普勝繃著臉道:“既然如此,不靠著神佛之說,又怎麼打動人心?”
“靠著真誠,靠著耐心!”張希孟坦然道:“只有用心研究百姓所想,觸及他們最大的希望,給他們解決最根本的問題,待到一切都做好之後,就不愁得不到百姓支援。”
話說到這裡,朱元璋也深有體會,笑道:“前輩,就拿咱這幾年經歷的事情來說吧!咱先是紮紮實實,給百姓分田,然後就得到了數萬強兵,靠著大傢伙不離不棄,咱渡江奪下金陵,越打越強,直到今天。咱明白一個理兒,就是要真誠,以誠心換誠心。百姓不會因為你每年下地耕種一天,偶爾赦免幾個罪犯,或者減少一點花銷用度,就相信你,給你賣命。”
“想要獲取人心,不是那麼簡單的,唯有身體力行,表裡如一,這才是最根本的辦法。”朱元璋笑呵呵道。
鄒普勝認真聽著,又看了看張希孟和朱元璋,咀嚼著這倆人的話,似乎有所感悟,他突然道:“老朽歸附吳王,當真能安度晚年嗎?”
朱元璋笑了,“前輩,咱說了,要表裡如一,不欺騙百姓,前輩願意做咱治下百姓,咱求之不得,如何能不以誠相待?”
鄒普勝低著頭,咬了咬牙。
“吳王殿下,你既然如此說了,那老朽也就坦然相告,我好歹熟悉軍中情況,或許能幫你們一把。陳友諒弒主奪權,下手太過狠辣,連我們這些人都不能容,他也就該死了。只不過老朽這把年紀,不想繼續招惹是非,還望吳王體察。”
朱元璋毫不遲疑點頭,“這是自然,前輩願意幫咱,咱求之不得。戰後前輩願意幹什麼都行,咱更不會阻攔。”
鄒普勝頓了頓,又道:“吳王,老朽還有個要求,我打算給彭祖師建廟宇祭祀,不知道吳王可願意答應?”
朱元璋微微一笑,“前輩,咱同意祭祀彭祖師,表彰他的反元壯舉……只不過什麼彌勒重生這些東西,恕咱不能同意。”
“這是自然。”鄒普勝一口答應。
朱元璋的大營之中,多了一位天完丞相。常遇春一路前行,披荊斬棘,朱元璋順利進軍,終於到達了湖口對岸。
朱家軍針鋒相對,立下營壘,和陳軍隔江對峙。
轉過天,日頭高懸,江水無風無浪,登高遠望,一覽無餘。
朱元璋在張希孟的陪伴下,向南眺望,鄒普勝也在其中。
“自從開戰以來,丁普郎和傅友德歸順,又輕取安慶,如今大軍襲來,看起來咱們一路順利。但是陳軍主力未動,勝負難分。如果咱們最終失敗了,前面的種種,就都是小人伎倆,只會落人笑柄。而陳友諒贏了,前面種種,也會成為他誘敵之道,驕兵之策,被人稱讚。”朱元璋感嘆道:“雖說不以成敗論英雄,但到底英雄與否,還要看成敗利鈍啊!”
張希孟暗暗點頭,老朱什麼時候,都是冷靜的。
他舉目眺望,而此刻江南之地,舟船連線,綿延數十里。巨大的樓船,宛如巨獸,層層疊疊,好似連綿的群山。
看到這一幕張希孟忍不住心驚肉跳,老朱的話不是謙虛,說到底,陳友諒的幾十萬大軍,舟船之利,不是吹出來的。
就在這時候,鄒普勝突然悠悠道:“陳友諒喜樓船,愛鉅艦,每逢大戰,比鐵索連舟,橫亙江面,前進後退,如履平地,等閒不可破。”
張希孟突然吸了口氣,反問道:“前輩可有破敵之法?”
鄒普勝沒有遲疑,只是淡淡道:“鐵索連舟,必得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