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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的精明涼薄,決不會讓這個孩子影響自己的前途。想到這裡我不免黯然:從啥時候起我變得這樣清醒?對世態炎涼看得這樣透?這種看透其實是把雙刃劍,與其說傷害別人,不如說傷害自身。至少說,我想回到以往那種透明溫馨的少女心境,是再也不可能了。

臨走我到八座墳上燒了紙,那時我已經想到,我走後很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我灑淚祭奠了魏叔,谷姨,還有林鏡,默禱他們在九泉下安息。至於其它四個“原來的惡人”,我為他們是流不出眼淚的,特別是這次橫禍間接同他們的“由善返惡”有關。但我也原諒了他們,同樣作了禱告,願他們來世做個好人。最後我來到最東邊的那座空墳。顏哲至今沒有半點音信,洪水過後我曾在附近暗地打聽過,沒有發現與顏哲相象的無名屍體,沒有發現他的木匠傢什。也許他真活著?也許他又找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世界(甚至是跑到國外),在那兒重新建立他的利他社會?

不過,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和我無關。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理想,都與我無關了。我很平靜地在他的墳前三鞠躬,徹底了結了我與他的緣分。第二天,我和被招工的知青們一塊兒坐卡車回北陰。我帶著一個簡單的行李捲,裡邊除了隨身衣物外,另外有一個白茬楊木箱子,就是老霍在洪水中搶救出來的那個。我把箱中的錢取出來交給老霍,把箱子帶走了。這個箱子曾承載著顏哲的理想,裝函著場員們的純潔無私,我把它帶走,多少是個念想吧。農場裡沒被招工的知青,還有老肖、老初等老農,都聚在農場的磚橋旁,與我們灑淚相別。我沒有看見郜叔叔,別人說他鑽到半塌的牛屋不出來,不想見這個傷心場面。我讓卡車等一下,爬下車廂,到牛屋找到他。一見到他,兩人都淚如泉湧。我們就這樣哭著,一直到分手,沒有說一句話。

第三章 蟻素

生物基因的本性是自私的,因為只有自私的基因才能抉取更多的資源,使其本身延續下去。但自私的基因經過群體進化爐火的冶煉,也會表現為光芒四射的利他主義。首先是生物中普遍存在的母愛父愛,因為生物要想延續自己的基因,必須愛護其後代,這是一種縮小的利他主義。而在螞蟻、蜜蜂這類單雌繁衍的社會性昆蟲中,由於同族群個體的基因極端相似,保護同族群的其它個體即意味著保護自己的基因,因而利他主義得到極大的強化和放大,以至成為這類生物的優勢天性。

這麼說來,螞蟻社會的利他主義實際並不是最深層面的天性,而只是“自私天性”的一種顯態表現,而其它生物的利已天性,包括科莫多龍的殺嬰行為、鯊魚幼崽在母體內的骨肉相殘、人類的互相殘殺等,其實只是同樣的自私基因的另一種顯態表現而已。

我們從感情上喜愛螞蟻的利他主義,憎惡人類或鯊魚的貪婪和殘忍,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有權批評上帝(大自然)的設計思想。無論哪一種天性都成功地延續了各個物種,從上帝的角度看,這就是成功的設計。

其實我們不必因螞蟻的偉大天性而對人類過度菲薄。既然我們推崇螞蟻社會的利他主義,既然我們能對自身的劣根性一代一代地作出反省,那就證明――利他主義仍深深紮根在我們的天性中。

摘自昆蟲學家顏夫之的著作《論利他主義的螞蟻社會》

1948年發表於英國《理論生物學》雜誌

1 螞蟻朝聖

2006年,55歲的郭秋雲離開北陰市一高中的講臺,辦了退休手續。比她大五歲的丈夫高自遠幾乎和她同時從工廠退休。人生真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正劇就結束了,以後只剩下餘興節目。想想臨招工前紅星公社革委會張副主任對她的評價:你這一輩子一定會成大器,秋雲不免搖頭,看來這個算命先兒比劉伯溫袁天罡差遠了。當年知青農場出來的人,頗有幾個混成了氣候,有在省城當副廳長的,有成大款的,有當作家的,可惜她不在其列;比如顏哲當年的好友王全忠就混上了市委副秘書長,那個官銜很風光,其實是個苦力活,二三十年來都是給一把手寫材料,在文字迷宮裡打轉,從甘蔗渣一樣的官樣文章裡努力嚼出點新味兒。開會時替一把手拎皮包端茶杯,做得嫻熟有致。王全忠雖然職務不低,還保持著往日的忠厚,看見農場的老夥計去找他,總要站起來迎接的。他如今大腹便便,那是吃公家宴請吃出來的;辦公室裡擺設精緻,碩大的臺灣紅木辦公桌上放著V字形的國旗和黨旗,還有一個漂亮的水晶地球儀,昭示著主人的身份。秋雲記著他同顏哲的友情,常去看他,但後來不怎麼去了。因為有一次她同王全忠聊起了農場的大字報風波,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