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老胡說得在理,咱這麼個小人物,就是低低頭有啥了不起。其實,如果老胡早點找你,或直接找我,把這些話兜底說透,他就不用費心費力地搞那些權術了。”
顏哲笑了,知道他說的“權術”是指啥,是指前一兩個月在兩人脖子上越勒越緊的絞索,有一段,他倆真以為老胡是存心想把兩人勒死呢。他說:
“這你就是書呆子了,如果老胡不那樣做,他就不是老胡了。他肯定先要打一打,讓咱們知道水深火熱;然後再哄一鬨,讓咱們順著他指的路走出火坑。這才是政治場上的高手。不過說真的,我覺得從他內心講不是一個愛整人的人,他整人只是為了自己始終能掌控大局,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認為他算是一個好人。”
王全忠對他的分析不停地點頭,爽快地說:
“沒關係,我去做一個檢查。不過――”他沉吟著說,“他的‘好人’也是有限度的,比如,賴安勝對女知青乾的那些壞事,他是不是聽說過?以他的精明,不會聽不到一點風聲吧。但他卻裝聾作啞,息事寧人,這恐怕算不上好人吧。”
顏哲想想,嘆息一聲表示同意。
不久王全忠在全場大會上做了一個公開檢查,從此農場又回到往日的正常軌道上。老農和知青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很快緩和了,甚至老肖對顏哲和王全忠比以前更好。顏哲和王全忠自然不會記仇,努力改善了同班長的關係。不過,只是在這次老霍洩密後顏哲才知道,老農們態度轉化最重要的原因是:秘密津貼又秘密恢復了。既然錢已經到手,而且明知知青們是吃虧了,所以那些心地不脫忠厚的老農們,像老肖,老初和郜祥富,又恢復了往日對知青的歉疚心理。
但有一點恐怕是精於謀略的老胡沒有估計到的,那就是賴安勝在經歷了這場虛驚後,又恢復了往日的跋扈,甚至比往日更甚。因為他至少知道了兩點,一:對回城的渴望是知青們普遍的軟肋;二:以後再沒人敢用大字報對付他了。
老霍走後,顏哲一直沉吟著。他也問過我,全場的工分體系該咋樣調整,我說了一些不成熟的意見。但依我看,我的意見對他沒有啥影響,在問我的那一刻,他的意見已經成熟了。
第二天他召開了全場大會,這次是在曬麥場,高高的麥秸垛在夜幕下如黑色的剪影,秋風拂面,一輪新月照耀著80多個男女新人。顏哲站在人群的中間,平靜地說:
“快到秋季分紅了,上屆場領導班子曾定過幾項分紅政策,當時對大家保密。但現在咱們已經是新農場了,我向大家承諾過,在新農場裡不會有任何不敢上臺面的東西。我請會計老霍把那些政策對大家講一下,它是不是合理,以後咱們採用不採用,完全聽大家的意見。現在請老霍講。”
這當然是個極富爆炸性的話題,但農場今非昔比了,臺下的聽眾都保持著沉靜的笑容,等著老霍上臺。老霍則是驚駭欲絕的模樣,嘴巴張得老大,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盯著顏哲。顏哲催他上臺,他的雙腿抖索著,幾乎邁不成步。他總算上來了,仍是那麼驚駭地、期盼地盯著顏哲,顯然是企盼顏哲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他的這種表情和眾人相比,反差未免太大,我心中很深的地方又跳了一下,再次感覺到了某種異常。但究竟是啥異常,我還說不清。
顏哲平和地說:“老霍你說吧。”
老霍哀求地說:“顏場長……”
“你儘管大膽講,有責任我來擔。”
“顏場長……”
雖然場長一再放話,老霍仍不敢說,他知道那些秘密政策只要一公佈,肯定要惹出大禍,而且話只要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所以,儘管他一向對上級惟命是從,這會兒卻出奇地執拗。我心中那點“異常”又跳了一下,比上次跳得更猛了一點兒。顏哲也沒料到老霍會這樣“頑固”,臉色沉下來,在語氣中加大了份量:
“老霍!”
老霍臉色慘白,不敢再抵抗了,囁嚅很久才把那些政策說清。其實總括起來說只是三條:
老農的秘密補助一直沒取消,早就秘密恢復了;
賴安勝給自己也定了每月25元的秘密工資;
從大字報事件平息之後,莊學胥副場長也享受老農的待遇,即每月有五元的秘密津貼。
老霍說完後幾乎不敢看臺下的反應。這曾是老農和知青心中的傷口,現在被他把痂皮撒開,又撒了一把鹽。但臺下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人人都保持著沉靜的笑容,似乎他們聽見的是第三者的事。
顏哲說:“老霍已經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