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咱老北京,祖輩就好這個。老話說,‘養鳥遛鳥,遛的是鳥,練的是人,心變寬了,體變壯了,日子過得就豁亮。’”
他把兩人的鳥籠都提到近前。“你這畫眉鳥,漂亮倒是漂亮,不及我這黃鶯叫起來清脆。黃鶯最容易伺候,還能模仿喜鵲、紅子、蛐蛐的叫聲,咱小門小戶,餵養起來方便。”
大山湊跟前,仔細打量,“我不懂這些,瞅著都差不多,都挺好看。”
張大爺伸手逗弄著籠中鳥,撮唇學幾聲維妙維肖的鳥叫,引得幾隻鳥越發的叫得歡暢了。
張大爺對大山兄妹倆印象很好。平日裡,唐家的爺爺奶奶和韓父韓母都來瞧過兩小,人老成精,自然瞅得出那幾人都帶一股有別於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氣勢,便是常來常往的一對像是兩小父母的年輕男女,瞧著也像富貴好人家出身。
北京人都能侃,“大氣”可說是北京人的普遍特徵。他們的生活方式,幾乎無不帶有“大”的味道,幹大事、說大話、講大道理、討論大問題。就連聊天也叫“侃大山”。
董潔是這麼跟大山形容的,今日裡他也算是結結實實領教了一回。
“咱北京是什麼地兒?自打古時候起,就是天子腳下,跟皇帝做鄰居的地界兒。”
老人從過去開始侃起。大山是個好聽眾,聽得津津津有味,聚精會神。他喜歡聽老人講古,許多歷史典故一一講來,如數家珍,間或穿插著自己幾十年人生經驗的體悟,大山一向認為,聽著能長見識。
北京作為國都,官大官多,官是城市的主體,官本位是城市的主流意識,在過去就形成了“貴不一定富,富不一定貴;貧不一定賤,賤不一定貧”的與其它地方不同的特色。
以王府為代表的貴族,在皇帝之下、萬民之上,能不為貴?但王爺的收入只是宗人府給的例銀、掛官銜得的俸祿、皇上的賞賜,雖比百官和百姓多得多,但歷來的王爺都不是大富之人,因為皇帝不會給他太多,因此是貴而不富。
商人雖富,但沒有官銜就不能稱貴,即使是同仁堂那樣受五品頂戴,在人們的心目中它仍然只是個藥鋪,沒人拿同仁堂當衙門,儘管它有專供皇宮的御差。商人再富,也要仰承官府的鼻息,就是來個衙役敲詐勒索,也得忍痛割肉,就是地痞流氓也能擠兌擠兌他,因為他富而不貴。
貧不一定就賤。有很多八旗子弟,甚至是皇族後裔,由於災害或疾病等原因,錢糧已入不敷出,只能象曹雪芹那樣“舉家食粥酒常賒”了,但他們始終抱著鹹魚翻身的一線希望,窮死也不放下貴人的架子,絕不從事“卑賤”的行業,以免被別人看不起,斷了東山再起的後路,使子孫後代再無出頭之日。
賤不一定貧。何為賤行?就是伺候人的差事,雖然滿族人自稱奴才,但要看給誰當奴才,如果伺候的只是皇上或王公大臣,不僅不為賤,而且還列在貴人的行列,俗話說“宰相家人七品官”嘛,那些連平頭百姓都伺候的人就歸為賤人了。
在北京,社會地位的高下,還有個奇怪的標準,例如修腳比剃頭的地位高,因為剃頭必須站著剃,即使是給叫化子剃頭也得站著,所以他比誰都低;而修腳則是坐著修,即使是給皇上修腳也可以坐著,他和誰都是平起平坐,所以比誰都不低下。
張大爺驕傲的笑笑:“我祖上就是修腳的,祖上傳下來的一句話,就是咱這手藝,不丟人。”
老人說著,自己洩氣道:“如今世道變了,有錢有權的就是爺,沒錢,甭管你做的是什麼,甭想活的光彩,趁早挾著尾巴做人得了。”
“前街的小六子,從小就張八樣兒,走哪都不受待見,見天的不尋思正經事,今天偷只雞,明兒竄人家裡順幾樣值錢的玩藝,最後把自己個兒給整到局子裡了。按說,這小子這下子安份了,可這輩子也毀了,哪家閨女肯嫁這麼個人?也甭想找到正經工作了。可蹲了幾年出來,人自己擺攤沒多久硬是折騰成萬元戶,胳膊裡跨的姑娘時常換,個頂個的漂亮。這世道,真是讓人搞不明白,拎不清了。”大爺發牢騷道。
大山只是笑,關於幹個體致富方面的事,他知道的自然很清楚。其實,在這個人人都向往鐵飯碗的年代,能夠頂著重重壓力下海經商的第一批個體戶,都有值得讓人佩服的一面。
“對了,剛租房那陣兒,你不是打聽附近有沒賣房的嗎?有了有了,爺爺頭前還尋思著,今天找個時間與你說道說道,可巧在這兒碰上了。”
那個啊,大山想說自己已經不需要了,卻見這大爺自顧自張口道:“這人的事,要不怎麼說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