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彥正去世,那人才又來了一次,給了村裡人好多好處,讓他們修了墳,下了葬,但是有個奇怪要求,就是分頭要向東,大家誰也整不明白咋回事,看在好處上,也就不多嘴問了,聽說那人帶了幾個手下,在墳場裡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才走。”
“那人後來來過沒有?”“再沒來過了,不過那墳修的挺邪,你來村口不是見到那個張老怪了麼?”“對,長得挺嚇人的。”“人家原來可不是這樣呢,挺好個小夥,上山去牛,四道崗的草還算不錯,他總去總去,有時候就在墳圈子裡歇了讓牛隨便吃,不知道咋整的,捱了嚴正的墳以後,不知道帶了啥病回來,到家就不行了,然後他爹媽、妹妹也全得了病,請鎮裡大夫過來愣是沒治好,一家全死了,他身體壯勉強活過來,臉和身上卻成了現在這樣,沒了五官,聽聲音也費勁了,腦袋也不大好使,他本名叫於連張,結果村裡人都叫他張老怪。現在幾個本家輪流供養他,也就是幾口飯勉強活著罷了。彥正的墳,再就沒人敢去。”
於百泉說著,谷丁聽著,兩人都累了,也都困了,就那麼說著說著不知何時都睡過去了。下角村寂靜無聲,寂靜得連狗咬都聽不到,遠遠近近的屋子全都沒有燈光,沒有人聲。整個村子像是睡了,更像是死了。於鵬三人回到車裡,他和小鬍子放下前排座位,谷小影橫躺在後座,他們也累得很,說不幾句話就分別睡過去,車子外面沒有星光,沒有月亮,滿天堆積著厚重的烏雲,已經是雨季了。
山裡的夏夜有些冷,切諾基孤零零停在小廣場,慢慢地窗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於鵬又做夢了,熟悉的夢境反反覆覆,斷斷續續,不知道是座椅不舒服,還是連日身體疲勞,夢做的很艱難,很無奈,睡到半夜,他就醒了。窗外黑漆漆什麼也看不到,於鵬支起身子發了一會呆,他努力想把迷幻的夢境連綴起來,卻始終不能理出個頭緒,他看看夜,看看車內熟睡的同伴,輕輕搖下車窗,透一口清涼的山間夜風。
突然,他聽到一個人在說話,不很清晰,但是不遠,聲音冷冰冰的:“我的骨頭,我的骨頭!”於鵬一陣發冷,還沒回過神,只聽另一個聲音道:“我的,我的,我的骨頭!”然後是第三個,好像有不少人在爭奪,他緩緩轉頭四下觀察,發現小廣場的告示牌附近,聚集了不少的青色身影,糾纏在一起,似在爭奪著什麼,眾多鬼魂擠擠插插,形成一團瀰漫的妖霧,陰森而不濃密。
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把大家驚醒,小鬍子和谷小影都起身傾聽,但他們看不到,只聽見鬼氣森森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家面面相覷,全瞪圓了雙眼,這時群鬼越鬧越厲害,於鵬看見他們飄蕩的速度明顯,團團圍住似乎形成了一個鬼魂的漩渦,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猛地,於鵬看見一團與眾不同的鬼魂飄蕩過來,竟微微有些發紅,那鬼魂飄到群鬼不遠立定,猛地,瓦剌瓦剌,大家聽到一段陌生的語言,抑揚頓挫,有力而粗暴,似在斥責,似在威脅。群鬼不再糾纏,顫顫地分開,圍在紅鬼四周,於鵬從斷續的音節聽來,那似乎是日語。
此時陷入一陣難捱的僵持,青綠色的鬼魂們不肯散去,又不太敢靠近紅鬼,雙方靜默著,對峙著,突然,紅鬼用更嚴厲的語氣責罵起來,體積似乎也膨脹了許多,像發怒的河豚一樣妄圖把旁人嚇退,此舉非但沒有奏效,反而激怒了群鬼,幾個青綠色的影子猛撲過去,然後是更多的,最後所有的鬼魂全都糾纏在一起,淒厲的慘叫聲,毛骨悚然的大吼聲,低沉的咒罵聲,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撕裂聲摩擦聲爆破聲,小廣場成了一片硝煙瀰漫的戰場,只是沒有犧牲者。
死的人如何再死?
谷小影嚇得緊緊縮在後座,小鬍子也不敢輕舉妄動,警惕地望著什麼也看不見的窗外。大家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但分明感覺到這些鬼可能會威脅到他們。怎麼辦?逃?誰能跑得比鬼快呢,茫茫山區,又跑到哪裡去呢,可留下來……誰能保證這些厲鬼不會折騰他們?焦急中連個準主意也沒有。
突然,於鵬看到一個人不知何時走進了小廣場,手中似乎拿著一件長長的物事。那是於百泉老人,隨後,谷丁也來了。只見於百泉緩步走到小廣場中央,用力輪起那個物事,於鵬看清楚了,是一條長得誇張的大馬鞭,於百泉把馬鞭輪圓了嗚嗚作響,然後猛地一振,“啪!~~~~~~~~~~”馬鞭抽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群鬼立即停止了爭鬥,“啪,啪啪~~~~”於百泉一鞭接一鞭抽下去,於鵬眼見群鬼四散,融融蠕蠕慢慢向村口退去,只有那紅鬼還不肯罷休,呼呼地原地打了幾個轉,咒罵著什麼,最後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