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別這麼說,你跟宋懷仁套套近乎,摸摸他的底兒。”王仁山如此這般地跟雲生耳語了幾句,雲生心領神會。
宋懷仁近來在琉璃廠也算是小有名氣了,以他的資歷和年齡,前景很看好,他不禁飄飄然,對陳福慶也不那麼低三下四了,有時當著其他夥計的面就敢公開頂撞他。陳福慶呢?鑑於宋懷仁有諸多的可用處,只好表面上不跟他計較。
宋懷仁還發現,平時眼睛裡從來都不夾他的雲生,這些日子一反常態,也對自己熱情起來,人前人後,“懷仁哥”長、“懷仁哥”短地叫著,而且昨天居然還上趕著提出要請他吃飯。宋懷仁可不是吃素的,他清楚,慧遠閣和榮寶齋差著行市呢,心裡這麼一掂量,馬上就嗅出了這裡面的味道,不覺心中一陣狂喜。這個機會,他宋懷仁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中午,雲生按時到了南城的一家小飯鋪,要好了酒菜,可是,過了足足半個鐘點,宋懷仁才裝出急匆匆的樣子趕過來。
“都等你半天了,你幹嗎去了?”雲生的口氣透著不滿。
宋懷仁什麼也沒說,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唉!”
“你……怎麼啦?”雲生以為他遇到了麻煩。
宋懷仁皺著屑頭:“咱們今天不就是喝酒嗎?煩心的事兒,不提!”
“對,喝酒。”雲生給宋懷仁斟上酒。
三杯酒下肚,宋懷仁的臉微微有些泛紅:“雲生,咱們是親戚,我也就是跟你還能說說,哥哥我……窩囊啊!”他抬眼看了看雲生:“你算投對了門,張喜兒的能耐是差點兒,可為人厚道,加上老掌櫃的莊虎臣給他打下的基礎,藉著榮寶齋這塊響噹噹的牌子,甭太勞神費力就能支應下來,你呢,這輩子跟著能混個踏實。”宋懷仁指指自己:“可我呢?就沒你這福分了,這他媽陳福慶真不是個東西,一肚子陰毒損壞,在他手底下,唉!”宋懷仁又是長嘆一聲。
雲生試探著:“懷仁哥,你要是覺得在慧遠閣待著窩囊,我跟掌櫃的說說,乾脆你到榮寶齋來吧?”
宋懷仁心中不覺一喜,但他一時難以判斷這是雲生順嘴說說呢,還是代表了張喜兒的意圖,於是他不動聲色,放下筷子,裝出沮喪的神情:“都怪我沒長後眼啊,以前為了藍瑛那幅假畫兒,我得罪過張喜兒,唉,都是李默雲搗的鬼,我也不知根知底兒,張喜兒一定會認為我和李默雲聯手坑他,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宋懷仁早就盤算過,他必須透過雲生帶過話去,把這件事推得一乾二淨,徹底掃除進榮寶齋的降礙。
雲生又給他斟上酒:“我們掌櫃的可沒你想得那麼小心眼兒,平常淨誇你能幹。”
“張喜兒誇過我?”這下宋懷仁簡直是心花怒放了。
“那當然了,怎麼樣,我給你說說?”
雲生這句話最終確認了宋懷仁的判斷:榮寶齋在召喚他。榮寶齋?那可是他宋懷仁日思夜想的去處啊!宋懷仁不再偽裝了,他笑逐顏開:“雲生,這頓飯我請了!”
張幼林惦記著邵飄萍上回幫的忙,要請他吃頓飯當面道謝,可一直就沒見迴音,心中不免有些著急。他一大早就來到鋪子裡,雲生迎上去,好生奇怪:“東家,您咋這麼早啊?”
“我那帖子,給邵先生送去啦?”
雲生點點頭:“當天就送去了。”
“怎麼沒個回信兒啊?”張幼林思忖著。
王仁山放下手裡的一摞宣紙湊過來:“昨幾個聽一位客人說,邵先生這陣子躲起來了。”
張幼林坐下:“躲誰呀?”
“躲張大帥,聽說前些日子,張大帥從東北給邵先生匯了三十萬大洋,讓邵先生在《京報》上給他說說好話,邵先生沒收不說,還在報上給登出來了,標題是:張作霖出三十萬大洋買我,這種錢我不要,槍斃我也不要。”
“有骨氣!”張幼林讚歎著。
“這下兒可褶子啦,張大帥算是恨上邵先生了,張大帥打進北京以後,就讓人四處抓邵先生,邵先生得著信兒就躲起來了。”
“噢,怪不得呢,那請客的事就先別惦記了,等這陣風兒過去,我再請邵先生。”
“東家,雲生跟宋懷仁講妥了,他這兩天就過來,往後就沒有跟咱們搶買賣的了!”王仁山滿臉喜色。
張幼林聽罷不覺一愣,沉默了半晌,他才感嘆著:“唉,怪對不住慧遠閣的,雲生,你待會兒過去說一聲,晚上我請陳掌櫃吃飯。”陳福慶眼下已經是慧遠閣的掌櫃了。
“東家,還是我來吧,帖子都寫好